胡阳下令全城警戒,把城中的军队全都交给司马靳一人负责;而司马靳除了留下郑安平的一队亲卫外,也把全部兵力都投入了战斗:从西山过来的赵军有一万人,五千人迎战是远远不够的。
在令人窒息的半个时辰过去后,王龁和司马靳都来报告:廉颇已经开始渡河;而西桥周围已经出现赵军前锋,正在过桥。 廉颇渡河的方法很特别,他让初始过河的第一队士兵每人都隐伏在一块门板的后面,这令本岸的秦军无法对过桥的士兵造成杀伤;如果秦军乘船从河面上射击,则会被岸边的赵军则以密集的弩箭压制;大约只有十余艘小船可以从河面射箭,但在桥上赵军弩兵的干扰下,远远不足以对渡河造成干扰。一百块门板过河后,即支撑于桥头,掩护后续部队过河。秦军想要阻止,就只能冲上去近战;而从桥上冲过来的赵军悍不畏死,与秦军在桥头死战。由于桥头地域有限,秦军只能一营一营地投入战斗,而赵军也是一营一营的过河,由于桥头这种营级规模的战斗就成为战斗的主要形式。其他部队的任务好像只在于维持这种战斗的平衡。 不断有人被刺伤,退下来,被人救护离开,新的兵员补上。相比之下,秦军是在本岸作战,兵力补给相对方便,伤员的救护也相对及时。赵军由于是跨桥作战,桥上补充兵力就已经十分拥挤,伤员几乎无法撤出战斗,回到桥的另一边;他们要不就不顾受伤拼死一战,要不就被战友拖到桥下的河滩上,任其生死;如果倒在战场上,只能有一个结果,被践踏而死! 王龁还派出弩兵在河岸边尽力向桥上射击,和河中的小船一起构成拦截火力,竭力阻止、削弱赵军的增援。桥的栏杆成为赵军的朋友,挡下了大部分弩箭,而躲在栏杆后面的赵军弩兵则可以尽情输出弩箭,居高临下,杀伤秦军弩兵。好在桥不长,可以容纳的弩兵不多,否则也够秦军受的。 跟随军使而来的公子异人刚传达完命令,就得到胡阳的下一道命令,让王龁不要赶往上游,就在本处作战。这道命令虽然减轻了王龁的压力,但王龁并未因此而稍稍轻松。他从胡阳的那个取消的命令中,听出了事态的危机:赵军可能会派一支部队从上游十五里处的一座桥上,迂回到长城内。胡阳准备自己扛起抵御这支奇兵的重担,而让他给予赵军以杀伤。但赵军没有如预想的那样全面渡河,只是仅仅经过大桥,把一支又一支部队调过河来,几乎视秦军如无物。这种稳扎稳打的策略,让王龁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桥头与敌军进行添柴加水式的作战,预想的一战退敌,然后翩然而去的想法,无法实现。目前,桥头的战斗虽然激烈,但一时半会谁也没有取胜的机会,如果双方都不变阵,也许得打一整天也分不出胜负!而那时,长城那边的情况会如何呢? 王龁一面盯着桥头的战斗,一面监视着廉颇,惟恐他突然变阵,全军强渡,一面紧张地分析、判断着。终于,他下了决心,对公子异人道:“从此至西桥,除溯滏水而上,犹有别道乎?”公子异人想了想,道:“别道多湖沼,道窄且泞。幸今天寒,或得一通。”
王龁道:“吾观赵军战吾于桥头,非战也,令吾不得脱也。必从别道袭吾后路。愿公子领一军往救之。”
公子异人道:“吾所奉于中更者,正此也。而中更易之,而大夫犹欲为之,何也?”
王龁道:“中更恐吾贲于廉颇耳!现廉颇逡巡不进,必有所恃也。后军三千,原司马大夫所部,意在久战之余,而作雷霆一击。今赵不与吾大战,吾军尚足应付,此军无用武之地矣。愿公子引以向西,而得其用也!”
公子异人道:“吾年幼,素不知兵,卿其何赖!”
王龁道:“公子但引导而西,其功非小也!至于排兵布阵,推锋而前,自有诸大夫为之。”
当即叫来率领后军的公大夫,称中更原命他率领军队溯滏水而至十五里外西桥;今河道已为赵军所据,河道已断,命他率领本部,由公子异人乡导,间道出于西桥;若赵军已过西桥,必要蹑其后而进,勿使其专向武城。
只几句话,公大夫就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如果自己到了西桥,赵军尚未过河,就把赵军堵在桥的那边;如果赵军已经过河,则和武城中的秦军呼应,防守武城。这名公大夫是跟随司马靳夺取了长城的部队,自然知道武城的重要地位:在秦军不足的情况下,司马靳宁肯放着四散的赵军不加剿灭,也要全力守御武城,公大夫是知道的。现在如果有敌军偷袭武城,自己自然应该回援。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回武城,自然是武城的守军已经有了防备,但还不足以打破这支赵军,自己的任务是配合武城的守军,击破赵军。 领受了新的任务,让公大夫十分高兴。只用了半个时辰,这支部队的前部就已经出现在公子异人指定的小邑中。 这处小邑只有几户人家,周围有几处可以耕种的田亩。小邑通向这几处田亩的小道和通往周围几处小邑的小道,就是公子异人所说的间道。这只是农人们日常行走的小路,并肩走两人都费劲。公大夫十分谨慎,先让公子异人带着一百人上路,跑步前进;等到这一百人跑到快看不清时,就让下一个百人跟着跑;这样既可以缩短在小道上停留的时间,也让大家都能熟悉道路。 就这么在一处处小邑之间快速起伏了一阵子,西山已经越来越近,干燥的道路也越来越宽阔,而在最前面跟着公子异人前进的大夫清晰地看到西北方约一两里远的山脚下,一支部队正在前进。 由于此处邻近山区,地势较高,有一处比较大的聚邑,约百来户。大夫抢进聚邑后,对面的赵军显然也发现了秦军,停下脚步,开始列阵。大夫迅速派人向后面报告,已经遭遇赵军哨探,约百人! 在第一队的大夫派兵回报时,第二队的大夫也赶到了,两人稍微分了下工,一队抢占聚邑边缘可以据守的要点,一队负责将全邑各户都禁闭在家中,不许外出。随着第三队的到达,秦军已经稳固地占领了这处聚邑。 公大夫得到报告,知道拖住了敌军,心中大喜,分别派人向王龁和武城报告,自己赶往最前面,让其他部队都停下来,自己带着亲营率先快速前进。他进入邑中时,看见前面也有一群大队赶到,看样子似乎也是主将过来了。 公大夫看了公子异人一眼,道:“公子其知有近路通武城乎?”异人指着南边的一处城墙道:“沿山城而南,即为武城!”
公大夫道:“愿公子入武城,报知此事。西桥赵军为吾所阻,愿得命!”
异人道:“愿以军使为之。”
公大夫道:“军使不知地理,往必贲事!愿公子亲行!”
转身从自己的亲营中指定了十人让一名簪袅率领,道:“汝等护卫公子入武城!”
异人也不敢争辩,回头看时,几个队前后衔接着也上来了,一咬牙,带着这十个人就往南跑去。他沿途不走大道,只抄近道而行,半路上就听见后面鼓声响起。 大约跑出十几里地,终于看到了武城高大的身影。公子异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命那名簪袅道:“汝……速往城边……警报!”
那名簪袅到底身强力壮,虽然也喘,程度要轻得多。缓了口气,举着节符,高喊着:“警报!~警报!~警报!~” 公子异人入了城才知道,公大夫前一次派出的军使还未到,他是第一个通报公大夫动向的人。胡阳和司马靳听公子异人转述了王龁的判断,以及他命原司马靳所部公大夫抄小道进入西桥。虽然没有在西桥边截住赵军,但到底没有让赵军直捣武城。数人登上城楼,向西北眺望,但见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西北方向似乎有尘土扬起,但不甚大。公子异人解释道,由于于途道路潮湿,行军时很少起尘土。胡阳道:“公子休辞劳苦,再引军往,与公大夫合,必殄赵军!”
公子异人道:“不时即入夜,军当往乎?”
胡阳道:“事在不可缓,愿公子连夜而往。其道几何?”
公子异人道:“吾等间道而行,可十余里,若沿大道,可二十余里,沿城而行即至!”
胡阳对司马靳道:“愿大夫引军而行,速殄赵军而还!”
司马靳道:“此易事耳,臣请起原部二千即往,往则必胜!”
胡阳道:“不可!城中诸军皆随大夫,但留伤病、老弱守城!”
司马靳道:“中更过虑矣。想区区万余赵军,岂足道哉!若守城力弱,敌军来袭,未可期也!”
胡阳道:“若与赵军相持于城外,彼必分兵来袭。故当一鼓而击之,兵少则无能为也!城中伤病、老弱或当三五百,纵敌来袭,亦足坚守一时,而待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