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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军压根没想到自己的盟友这般没出息,吴中才三万兵力,刚到邺州城下,江南就弃械投降了。
以至于他们的援军还在半路上,就被探子告知,江南已投降,打开城门,归顺梁国。
而昭颜这边,本就兵分两路,符叔从吴中出发,率三万军队威慑江南,争取不战而屈人之兵。她自燕都出发,清点最初征战北戎,一道训练的那批北川军、西楚军和玄甲军共计十万大军,攻打东湖。
魏清离一眼都舍不得错开,紧紧盯着阵中之人。他既希望白宗胥的八卦阵能够困住她,那她便输了,但他深知此阵法的杀伤力,又怕伤了她。
东湖城下,东湖士兵近二十万,井然有序,白宗胥已摆好阵法,严阵以待。
而骑马立于最前的便是东湖王魏清离。
裴稷一看这阵仗,便凑近昭颜道:“这个阵法你得小心了,上回我就险些着了魏清离的道。前半部分是魏清离所创,左右翼互相斜插两军的战术,对阵时,利用斜线战阵,侧面发起进攻,阵法变化多端,主要是针对我骑兵和步兵的。后面的方阵——瞭望台的人你看到了么?据说是真正白氏后人,我就是被他用类似八卦阵型给围困在阵中,险些没出的来。”
昭颜带上裴稷,也没指望他能主动出谋划策什么的,主要是把他留在燕都,她也不放心,就捎带上吧。
没曾想,这人现在觉悟已经这么高了么?新身份适应得还挺好,都会主动提醒她了。
“要不然,我们试一下那火药?”裴稷跃跃欲试。
昭颜瞥了他一眼,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敢情不是死他北川军,他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火药在真实战场的威力。
“拿火药试我梁国人?”
“你不也拿火药攻打江南?”说得好像你很仁慈一样。
“江南不同,我料想打不起来,所以才命符统领只率3万军队,带着火药前去威慑。”
不用火药啊,白来了。
昭颜睨了眼那人,那是什么遗憾的表情?
不就带他去看了下火药的威力么?至于这般好奇么。要知道由奢入俭难啊,以前没火药时,他不也打得挺带劲得么?
能最小伤亡拿下东湖自是最好,而且那位白氏,她还有用,不能一炮轰了。
忽略最初见到裴稷完好无损地陪在她身边,心底那份难受,魏清离目光灼灼地凝视眼前之人。
昭颜朗声,务必让前几排的东湖兵将听到她的声音:“我梁国已研制出杀伤性极大的武器——火药。炮起火发,其声如雷,所中之处,寸草不生。人乃血肉之躯,必不能抵挡。”
“但这等武器,我不想用在东湖军身上。东湖军也是我梁国士兵,东湖的百姓,也是我梁国的百姓!自相残杀,我已是不忍,还要将一枚就能足以毁灭半亩地范围的林木的炮弹对准我梁国士兵?”
她说得动情,也让东湖军中有些士兵动容。
这不是夸大其词,江南邺州守军就是见到那炮弹的威力后,才立刻投降的,他们如何不懂?
“魏清离,为了东湖百姓,为了东湖士兵们着想,可敢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
“我知道你请了高人布阵,我若今日能破你摆下的阵法。同时,我再摆下阵法,你们若不能破了我的阵,便率东湖军器械投降,如何?”
“若是你输了,同时我又破了你的阵法,当如何?”
“你想如何?”
“我要你。”
裴稷都想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可以可以,魏清离是真勇啊!
这种张嘴能忽悠人,动手就能打死人的女人,啧啧啧……魏清离胆子很大啊!
“我同意了,开始吧。”昭颜毫不扭捏一口应下,眼看他眼底的光亮起来了,她垂眸,只要她不动心,惨的自然是别人。
昭颜一马当先,冲到东湖大军方阵前,掏出怀中的令旗,擂鼓,左右夹击,盾牌兵顶上,压进。
魏清离的战略是斜线战阵,侧面进攻,驱赶梁国大军入包围圈再合歼。
而昭颜的应对是防守为主,愣是不让军队散开,盾牌是改良过的长盾,立起来好似一堵石墙顶在了东湖军的面前一人高。将盾牌举起来,便可将己方士兵保护得密不透风。盾牌后面不止一排士兵,第二排乃是手持长枪的步兵。
第二排手持长枪的步兵,专往地上戳,挑东湖军的马蹄子戳,不多会东湖军那边的骑兵便开始乱了起来。马匹吃痛,纷纷暴躁起来,不少将骑兵都摔落到了沙地上,又被梁国的骑兵围攻,居高临下,自是占尽优势。
而昭颜此刻已经手持长枪,直接闯进了后方的八卦阵。
魏清离目光紧随阵中之人,他既希望白宗胥的八卦阵能够困住她,那她便输了,但他又深知此阵法的杀伤性,又怕伤了她。
九宫八卦阵固然厉害,在古代阵法中属于必杀阵,极难破阵。但后世之人的智慧,却已将它破解,这也是昭颜能毫不犹豫应下魏清离的要求的原因——她精通此阵法。
身处八卦阵阵中,外面又有数个小阵,士兵一旦跑起来,便没有了空隙。
可对昭颜来说,这个阵法,并非无敌。
八卦阵共八门,而精锐部队布置在了伤门和杜门,每个九宫格之间都是防御和进攻之间互相切换,但并不是毫无空隙。若是她避开伤门和杜门,从相对弱的生门打入,看准时机,从休门与开门之间极为狭小的间隙切入,那么此阵便会变成防御阵型,一旦变成防御阵型,她转换为攻击形态,以她的武艺,破阵完全没问题。
而裴稷当初受伤,是因为他触及的是攻击阵型,惊门的弓弩手便会直接向阵中射箭。
鼓声不断,那银色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身风华夺人眼球。
虽然知晓破阵之法,但身处阵中的昭颜还是感受到了布阵之人娴熟的技能。他即便没有亲自下场,只是站在瞭望台上挥舞令旗,便能不断变换阵型去困住她,比之当初白倾雪的应变能力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位才称得上是白氏后人。
纵然白宗胥已经拼尽全力,去调转兵力,改变阵型,挥动令旗,及时补位,还是让她杀出了八卦阵。
令旗从他手中滑落的瞬间,他虚脱地背靠在大鼓上。
她是真的强,绝非侥幸,他输的心悦诚服。
魏清离望着她策马,背着阳光,周身像是镀了金边,熠熠发光,明媚而耀眼,冲他奔来,他忍不住扬起唇角。
昭颜扬了扬下巴:“阵我破了,该你了。”
“好。”
昭颜已趋马立于梁国大军阵前,手中令旗高举、挥舞。
梁国大军便开始动了,阵型似“六出花”的阵型。分为前六军和后六军,共十二军。大阵包小阵,大营包着小营,各阵营相连。
魏清离率军攻进阵中,发现此阵另有乾坤,这六花瓣瞬间排成圆阵,围绕着他击杀而来,外面的六军是正兵,呈方形。而里面的六军是奇兵,用来连接各方的路线。路线就像是球转动一般灵活,步数固定,回旋整齐,即便是不断变化中,也不容易发生混乱。
白宗胥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这阵法看似简单,却很好地规避了八卦阵混乱的缺点。由于八卦阵需要注意的事项太多,若非训练已久的士兵操作,很容易在实际迎战中发生混乱。八卦阵对士兵的要求非常严格,必须默契度高,而默契度高,就意味着需时常演练。
可他们并没有这个时间,这也是为何昭颜能够见缝插针,直插两门之间间隙的原因。一是她知道破阵之法,二是东湖军对于这个阵法的演练,还算不上熟练。
但是,她带来的这支西楚军和北川军的军队不一样。
她收复西楚后,曾在西楚大营内,将留守西楚的北川军和西楚军集中到一起,进行合训。不单单是体能,更有阵型。
那几个月西楚军被操练成狗,苦不堪言,还是生生把训练坚持了下来,大型的阵型演练几乎每日都有。
安乐公主对于阵型演练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便严惩不贷。
后来他们又被拉到北戎战场上实地操练了番。
所以说,对于昭颜所布阵型早就烂熟于心,配合的人也还是那伙人,默契度自然高的很。
眼下,魏清离明显被围堵在中间,进退两难,可他还在不断向昭颜的方向冲击。
即便是身边的将士已经都快打没了,纷纷落马被擒,他挥舞长剑,直指昭颜的方向。
那不要命的打法,让众人都侧目。连昭颜都觉得,他眼底的杀意,让她一度认为他可能下一刻就会冲过来杀了她。
终于,长剑和长枪对上,锋芒交接,力道之大,划出了一道火花。
长剑顺着长枪的枪身,一路滑至她身前,被昭颜俯身躲过,她弯腰,提枪回身,直刺他左腿,被他险险躲过。
你来我往,不知打了多少回合。
打到昭颜都觉得,魏清离是不是疯了,已经失去了痛觉,他手臂、大腿、肩膀处都已被她戳伤,而她还完好无损。
他一次次不要命地冲上来,那模样仿佛要跟她同归于尽,看得身后观战的徐言胆战心惊,王爷这是想做什么?
突然,长剑往她胸口刺来,昭颜提起长枪,回旋半周,也直直地往他身上刺去,因为她兵器长的优势,她压根不担心长剑会刺中她。
可下一刻,魏清离突然就松了手,长剑应声落下,枪尖刺入身体的声音。
昭颜只来得及瞪大眼睛身前之人,枪头自他胸口而过,他又艰难地向她走了两步,枪尖彻底刺穿身体,身体穿过枪身,枪身上满是鲜血。
他步履蹒跚,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直到近在咫尺,他抬手,一把抱住了她。
一张口,口中的鲜血喷涌而出,他将脑袋轻轻地倚靠在她肩膀处,声音低得仿佛听不到:“哪怕拼尽全力,也赢不了你,我得不到江山,也要不起你……”
“不要恨我,我不知道你是安乐公主……若是早知道,早知道……”魏清离终究没有把话说完,眼神渐渐涣散,失去了呼吸。
他的脑袋靠在她肩膀上,仿佛睡着了,她低声道:“说什么都晚了,从你带人抄家,将将军府所有人斩首那刻起,你我便是死敌。”
她的舅舅们战死沙场,小侄子们也都年幼,司徒家满门忠于梁国,忠于她李家,至死不渝。
李鸢为何能如此决绝斩断情丝,因为被送入王宫的前一天,她听到了魏清离和亲信的对话,当初将将军府所有人斩首、以绝后患的命令是他魏清离下的。
她是从密道逃出来时,被东湖军抓到了魏清离面前,她早该想到的!他为何会出现在将军府,可她却忽略了。
将魏清离的尸体抬了下去,东湖军已纷纷器械投降,归顺梁国。
白倾雪,楚曜和白宗胥等人被带到了昭颜面前。
“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昭颜目光落在白宗胥身上。
“以白氏的名义,告知天下,你白氏择我为明君,愿辅佐我登位。”
“呸,你做梦!先是冒充我白氏族人,如今还想让我等辅佐你?凭你一介女流,还想当皇帝?痴人说梦话。”白倾雪气急败坏道。
昭颜连个眼神都欠奉,只看向白宗胥:“我不需要白氏族人辅佐,梁国管得好不好。有的是时间,你且等着看就是。”
“我若是不答应呢?”
“你没的选择。我登上大位是必然之事,无所谓你答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我无非就是多杀几个反对我登基的老顽固,用他们的鲜血来强行铺平我登基之路。”
“哦,对了,若等到那时,你白氏一族也没什么存在的价值了。雪山之巅是么?饶是你布满机关又如何,我带着火药前去,轰了你白氏的老巢。”
“你这个毒妇!贱人!”白倾雪已失去往日的冷静和优雅。
“怎么样?考虑好了么?我现在就要答案。”昭颜懒得和这些人周旋。
白宗胥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说说看。”
“求你饶倾雪一命。”白宗胥低头,姿态放的极低。
“师哥……”白倾雪此刻仿佛才清醒,她已经没了骄傲的资本,眼前,她刚才骂过的女人,随时可以赐死她。
“我允了。”昭颜一口应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马上以白氏名义公告天下,择安乐公主李鸢为梁国明君,还请你遵守承诺。”
“那是自然。”
…………
李南熙和其父被押进燕都之时,昭颜已在筹措登基之事。不得不说,有了白氏一族的声明,让不少迂腐的老家伙们都闭了嘴,毕竟白氏已有数百年声誉,受所有读书人尊崇。
至于极少数冥顽不灵,真的接受不了女子为帝的,昭颜软硬兼施,依然无法动摇的,该流放流放,该贬的贬,无需纵着。
李家父子先皇之时便常谎报灾情,骗取赈灾钱粮,所犯贪污之罪,金额之巨大,次数之多,若是追责,按照律法,就是凌迟都不为过。
昭颜直接下令斩首。
李南熙被押下去之前,回头问她,“你当初可曾对我有过一丝真心?”
“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你是我,你会有么?”
李南熙苦笑了下,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
安乐公主李鸢的登基大典极其隆重辉煌。她身穿明黄色龙袍,头戴皇冠,从乾门出发,乘舆出行,至大殿升座,礼部奏请登基,接受文武百官三叩九拜。
苏玉跪在底下,早已老泪纵横。
符褚没他这么丢脸,但也偷偷地转过头去,小公主一路走来,着实不易,为了练武,吃了多少的苦头,只有他最清楚,要不然哪有战场上的所向披靡。
之后便是册封,撤北川王封号和封地,封裴稷为镇北大将军,领五万精兵,驻守常宁、秦州两城,无诏不得入燕都。
撤吴中王封号和封地,封萧慕为亲王,赐住燕都城。
撤西楚王封号和封地,将罪臣楚曜流放三千里。
封符褚为……
……
一通封赏下来,梁国运作总算安稳了下来,之后几日,昭颜更是忙得晕头转向。
从科举选拔人才,到大力提倡发展农业,从鼓励经商,到完善梁国律法制度……事无巨细,尤其是兵权,需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直到苏玉禀告说,白氏那位求见。
白宗胥本来是打算今日离开皇城的,可当他要带倾雪走的时候,却被人拦了下来,于是他才找到这来。
弗一进来,他便开口道:“皇上,您曾答应草民,放过倾雪的。”
昭颜的目光从奏折上抬起:“孤只答应饶她一命,并未说放她与你一道离开。”
“你……”白宗胥气急。
昭颜眼神凌厉:“她白倾雪哄骗孤的皇兄,打开城门,她助楚曜叛乱,本该以叛乱论处,孤答应你饶她一命,已是仁慈。”
白宗胥明了,这是被她摆了一道了,他却无可奈何:“皇上打算怎么对她。”
“孤的皇兄尤其喜爱她,孤心疼皇兄,自是要成全他的。”
白宗胥知道李泓已是个傻子,陪在他身边又有什么好的,可如今,说什么都无用,能保全白氏不受牵连,已是万幸。
他垂头丧气地离开。
一旁的苏公公在旁研磨伺候。
“楚曜也送过去了?”
“回皇上,已经阉割了送进皇陵伺候那两位去了。”
“嗯。”李泓虽是傻了,但昭颜依然见不得他无忧无虑,享受荣华富贵。便一纸圣旨,直接将其送进了皇陵,替父皇母后守灵,去弥补他犯下的错吧。
至于没人伺候,就将白倾雪废了武功送进去伺候。
本该流放三千里的楚曜,阉割了,断其手脚筋,也送进去与两人相伴。
“孤不想让他们那么轻易死了,但也不想让他们活得太容易。”
“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