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珞与陶文哲的这一番交涉,自然也都落在了陶夫人耳中,但她本是不想理会。
即便此时又听到陶文哲这再一次呼喝,她也只垂下头、更紧地抱住怀中的女儿,似是想要将自己生出的血肉、重新融回自己的骨血。
看见陶夫人这般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那婆子亦是心痛更甚。
她不止是因小姐被害而悲,也是为夫人丧女之痛感怀。
而也正是这双重的悲痛、更坚定了她的护主之心,陶文哲的又一次呵斥非但没有让她退却,反是让她生出了更多的勇气。
“夫人放心……”
婆子紧紧盯着距她们只有十数尺的安珞,压低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也并未回头。
“我就算拼死、也绝不让任何人再惊扰小姐分毫!”
她这话一出、陶夫人微顿了一瞬,接着很快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伸手向她拉去。
然而陶夫人终究是慢了一瞬、抓了一空,只看见了身前那躬着身、直直向着安珞冲去的背影!
——“你休想靠近夫人!”
眼看着那婆子拼尽全力地向自己冲来,安珞却只轻挑了下左眉,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她早就注意到了那婆子神色有变、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而以她的耳力,即便那婆子与陶夫人说话时、再怎么刻意压低声音,她也仍能清楚地听到不漏一字儿。
十数尺的距离不过一息便到,但对安珞这种习武之人而言,婆子这竭力一冲、也仍显得太慢。
她只是随意地向右侧身了一步、便躲开了婆子这一击头槌。
又在眼看着那婆子就要因未能如预期般撞到她身上、而摔去后方时,适时伸出左手、一把抓在了那婆子后腰处的衣襟上。
安珞向前的脚步丝毫未乱,仅手上一个巧劲,便轻松卸了那婆子的前冲之力,又将力竭脱力后的婆子顺势便甩回了自己前方。
她看得出这婆子也是护主心切、误会她要对陶夫人不利才会如此,倒是比那边的陶文哲不知重情重义了多少,她也就没有跟这婆子计较。
被甩回前方的婆子趔趄着打了个晃,倒退了两步才站稳了身形、竟恰好又回到了刚刚所站的、陶夫人身前的位置上。
一冲不中、反被甩回原处让着婆子也有些发懵,再看倒面前依旧不动如山、缓步走近的安珞,这才面上一白,也终于意识到刚刚想凭自己阻止对方的想法、根本就只是妄想。
她那般不留余力的以头一冲,其实本就做的是搏命的打算,毕竟若未能撞中、摔去别处,保不齐这一颗脑袋也撞开了瓢、命丧当场。
不过若真是如此,这京兆府必然也不敢在逼死一条人命的情况下,再继续强抢小姐的尸身,她这条命也算死得其所,能全了自己的护主之愿了。
然而让婆子没想到的是,就算她这一冲是带来求心之心,可是以安珞的那般武艺,只一只手!便能轻而易举地让她连死、都死不成的。
谋划失败的懊恼、与劫后余生的后怕同时萦绕在婆子脑中,力竭后的脱力感也让她浑身发软,没能立刻缓过劲儿。
而也就是在这会儿功夫,陶夫人和陶文哲却率先反应了过来。
陶夫人一把便死死抓住了重回到自己身边的婆子,本就哭得浮肿的面上又白了几分、又涌出更多泪来。
陶文哲也在转瞬间洞悉了婆子的打算,心中顿时气恼与恐慌混作一团。
他气恼是气恼这刁奴竟如此大胆,竟真敢去这般冒犯和算计安家大小姐!
而恐慌,则既是恐慌事态险些变得无法控制、幸好安大小姐成功将那婆子拦下,又恐慌安大小姐怕是也看穿了那刁奴这作死的把戏,说不准就会迁怒陶家!
这般双重的恐慌下,陶文哲既想说些什么找补两句,又怕真说了什么反提醒了安珞,一时间竟徘徊不定,嘴巴张了又张、也没能说出个什么。
而就在他犹豫的这几息间,安珞已经走到了陶夫人面前。
待到安珞在陶夫人与那婆子面前三步处站定,婆子也终于缓过神来。
她仍不懂那外面市井相传的、这安家小姐的武艺究竟是高到了何种地步,但刚刚那被轻易化解的搏命一冲却让她明白,她想靠自己去阻止安珞,却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她看着安珞沉默了两息,转身直直向着自家夫人跪了下去,如陶夫人护住陶小姐尸身一般、将二者全部死死护进了她怀中。
“……小姐,奴婢无用。”
婆子略带嘶哑的声音、伴随着压抑许久的哭声涌出,这一声“小姐”,也不知叫的是陶秀莲,还是年少时主从间的旧称。
总归她已有死志向,想欺辱她的小姐,就必得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陶夫人自然是明白婆子的心意,亦反手抱住了对方,同样将女儿的尸身与对方、以手臂一同都护进自己怀中。
她紧咬着唇强迫自己止住了悲泪,尽管一双眼被泪水洗涮得发白,却也仍竭力睁大、瞪视向安珞。
眼见着主仆二人这幅相依为命的可怜模样,安珞一时间都有些恍惚,甚至差点怀疑自己是否真是什么欺压良善的邪恶之徒。
对上陶夫人那紧瞪着她的一双眼,她略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默默后退了一步以示自己无有抢夺尸身之意,希望能对陶夫人稍加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