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京中高门圈子里从不缺少话题,因着闵思芸闭门不出、无论什么宫宴游园都不再出现,很快那个曾经每次现身、都因体态而被人在背后说嘴的六公主,便很少再会被人提及或是谈论。
六公主就这样被京中的高门遗忘了,还记得她的,或许也就只有那个每次进宫,都会去她宫外等上一会的少年。
只是即便是那个少年,也未曾在这一年中,等到过宫门为他打开的一天。
时间倏忽而过,紧闭的宫门内外,闵思芸与徐煜也分别度过了自己十二、十五岁的生辰。
徐家乃是书香门第,徐太师更是教出天下半数桃李之人。
徐煜如今也到了年岁,身为太师府的嫡孙,家中自然是期许着他也像他的两位兄长一样,从科场上挣回属于自己的功名来。
然而,徐煜却从小便不是一个长辈眼中的乖孩子。
比起他那两位年少苦读、首次科考便高中进士,短短几年已在朝堂上有了一番作为的兄长,徐煜却对那些诗书策论兴趣缺缺。
他也聪慧,但他的聪慧多被其用去了研究骑马投壶。
他也研学,但他学的不精,无论诗书易礼,都不求甚解。
他还没有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可对于不想要什么、却是心中了然。
对于这样的徐煜而言,十五岁那年春闱,第一次科考的他榜上无名、倒也算不得意外。
但旁人却不会理会少年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们看到的只有一件事,堂堂太师府的三公子,浑然不似其两位兄长,竟连三甲同进士都没考上、名落孙山。
一时间,讥讽之言如潮水般从身后涌来。
少年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少女曾经的处境,那些人虽会忌惮你的家世、不会在你面前开口,那暗处的眼神、窃窃的私语,却永远会不间断地闯入你的脑海。
不必在意,他告诉自己。
那些人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就像他们也不曾了解她一样。
他们的看法决定不了他是怎样的人,就像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她纯真、温柔、开朗又可爱。
哪怕那些眼神、那些私语,的确让徐煜觉得烦闷,他也只是默默在家中投壶排解,等待着那个送给他壶矢的姑娘归来。
好在,少年并没有等得太久。
就在那年的春日宴的游园会上,一个身姿窈窕、楚腰蛴领的娇艳姑娘,如绚烂的夏花一般,撞入了每个游园之人的眼。
海棠红晕润初妍,杨柳纤腰舞自偏。
那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已有了倾国之姿,只一个含笑的神态、便将那满园春色都比了下去,直叫人移不开眼。
她的身上是锦绣阁的华服,头上是一眼便能看出、是来自内造的钿钗,毫无疑问是出身高门。
只是京中高门间平素里便都有往来,谁家的姑娘是个什么样貌,基本都有了解。
但这姑娘看起来虽让人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曾在哪见过,但具体再想,却又谁都想不起她的身份。
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那姑娘略有些紧张和无措,却未选择与任何人交谈,依旧强撑着镇定、昂首在人群中寻觅着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思芸!?”
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闵思芸心头一颤。
她转头望去,正见徐煜向她走来。
“你终于出宫了?好久不见!”
……
讲述到了这里,闵思芸突然沉默了下来。
她整个人再次开始颤抖垂下头去,泪水从掩住双眼的指缝间流淌,不知是来源于痛苦还是悔恨。
虽然安珞已经从三表哥那里听过一次两人决裂的经过,大抵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按照徐煜的说法,六公主在闭锁宫门的那一年中性情大变,或许是终于发现、原来他对她而言也并非什么重要之人,所以再相遇后,六公主对他的态度也全然不似从前。
“对她而言,再相见后,我与她多年的情谊,好像已经变成了让她蒙羞的过往,我的存在,也不过是她想竭力逃离、抹除干净的尘痕。”
徐煜是这样说的。
可安珞觉得,事实绝不像徐煜说的那般。
两人之前的故事,都是安珞将两个人的描述结合在一起,拼凑而出的过往。
虽然六公主的讲述还没结束,但在她之前的主观讲述中,就已不知不觉间、体现出她对徐煜的态度来。
哪怕闵思芸还未讲到二人重逢之后才出现的那些矛盾,但安珞已经能确认,在闵思芸心中,徐煜的重要从未改变,无论是在她六岁、十二岁、还是现在。
不然,她又怎会在那年的春日宴上,去寻找徐煜的存在?
至少在重逢之前,她也是急切想念着三表哥的。
可为何三表哥又说,从他在春日宴上,再次见到六公主开始、六公主便极力想将他避开?
究竟是因为……
“公主可是……不愿表哥将你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