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睦男和阮先超一赶村委会,就各自领了一整套防护服,然后就配合工作队开始做核酸检测,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三点,才基本把全村所有人的核酸标本采集完。
这时两个人累得都不想动,瘫坐在村委会大门的台阶上。他俩全身都早已被汗水湿透,于是就把防护服脱了下来,好好地透了一口气。
这时,从村委会里走出来一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的人,手里拿着两瓶子矿泉水,来到他俩面前,将手里的矿泉水往他俩面前一递,“辛苦二位了,喝口水吧。”
两个人也不客气,接过水来,拧开瓶盖,仰头就喝,确实,他们也是太口渴了,穿着防护服根本没办法喝水。
“谢谢!”阮先超直到把一瓶水喝完,才向来人道谢。
“不谢,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现在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就剩下我们三个,一会可能还有几个人要过来做核酸,还请你俩继续留下来,帮一下忙。”
“没问题的——”阮先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还在喝水的睦男,“吧!”
睦男朝着他点了点头。
这时,来人才注意到这两个人不是本村人,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他俩,说:“你们不是本村人吧,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时睦男也把一瓶水喝完了,接过话来,“是的,我们是来村里办点事,刚好碰到封控,所以就出不去,这才来到这里当志愿者的。哦,怎么称呼你?”
“我是村里卫生所的医生,姓白。”他用手分别指了指他俩,“你们呢?”
“我叫睦男,”她又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阮先超,“他叫阮先超。”
“哦哦,你们来这里办事,那有地方住吗?要不要给你们安排住处?”白医生其实也是客气地说,如果真要安排,估计他还安排不了。
她赶紧回答:“不用客气了,我们已在永炎大爷家安顿下来了。”
永炎就是周姗姗外公的大名。
“哦,那就好。”白医生也坐他们旁边,然后叹了一口气,“这个永炎大爷也是命苦,前几年他儿子刚死,今年他那老伴又去世了。”
有个儿子,也就是周姗姗的舅舅,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睦男就随口问了一句:“他儿子应该很年轻呀,怎么就死了呢?”
“唉,说来话长呀。”白医生也喝了口水,“那是我刚来这卫生所当医生的那一年,有一天永炎大爷匆匆忙忙到卫生所找我去帮他儿子看病。从他那焦急的表情中我能感觉到那病情一定非常严重,于是背起药箱就赶到了他家。
“但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儿子已经不行了,脏器衰竭、呼吸窘迫等征状,一看就是中毒,随时都有可能死亡,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本想给他打一针,安慰一下两位老人,但我刚配好药水,还来不及打,病人就死了。
“这两个老人也真是命苦呀,早年一直都没有生小孩,只领养了一个女儿,40好几才有了这个唯一的儿子,可巧不巧这唯一的儿子又得过脑膜炎,智力严重受损,形同白痴。估计是两老人没照看好他儿,让他自己不小心误食了农药。我怕两个老人自责伤心,所以就一直都没有说是中毒死亡,只说是旧病复发。”
白医生边说边不停地叹气。
睦男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样的农药呢?”
“百草枯,百草枯中毒无药可——”
“百草枯?!”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打断了白医生的话。
他被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对,百草枯!怎么了?”
两人对望了一下,然后睦男说:“没什么,我们知道这个百草枯太厉害了。”
这时刚好又来了一批要做核酸检测的村民,他们的谈话中断了,又投入紧张的抗疫工作中去了。
终于,全村的核酸检测做完了,睦男两人也累得不行,刚想回到永炎老人家里休息一下。这时又匆匆跑来一村民,对着村委办公楼就大喊:“朱支书,守村口的该换班了,人呢?”
支书在外面巡逻还没回呢,事出突然,估计他也没有安排好换班的人,已走到村委大门的睦男看了看阮先超,见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后,她向那个村民喊道:“在这呢,走,一起守村口去!”
反正大家都穿着防护服,也加之在晚上,大家都不知道谁是谁,所以那位村民马上就带着他俩来到了村口,接替了守村口的什么务。
在村口临时放置了路障,旁边用一根竹杆挑起一盏大功率的led灯泡,把村口的那段水泥路及旁边的路树、杂草照得一片灰白,睦男抬起头来,感觉她的视线也被禁锢在这灰白中,而在这片灰白以外,什么都看不见。她突然有种感觉,那灰白之外的黑暗正在朝她压过来,压得她胸口都痛,以至于呼吸都痛。
刚才,她尽量使自己处于忙碌之中,用忙碌来放空自己的思想,而现在却安静下来了,那种痛又回到了她的心里。
怎么能不痛呢?
今天上午十点,简正就要执行死刑了。
而她却被封控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做不了,甚至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行。她想了想,对他的感觉越来越模糊,最后一次见到他,好像是上辈子的事,而要再见,却只能在来生了。
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但这些事却不自觉地不断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睦男从小就很倔强,几乎都没有没有流过泪,而积攒了这么年的眼泪却在这段时间全用上了,现在,只要她安静下来,那眼泪就安静不下来,一串一串的往外冒。
阮先超想去安慰她,又不知道怎么样安慰,只是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也许,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吧。
那个村民也注意到了他俩的情绪,同时还发现他俩都不是本村人,于是就过来跟他俩搭话,“你们好,我叫朱文炳。怎么称呼你们,是哪个单位派来的?”
阮先超站了起来,对他说:“我叫阮先超,她是睦男。我们不是什么单位派来的,昨天下午,我们来朱永炎老人家里办点事,刚好碰到封控,既然不能离开,我们就索性过来当志愿者了。”
朱文炳打量了一下他,露出了一声饱含深意的邪笑。
这一笑,弄得阮先超心里直发毛,他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又看了看朱文炳,“有什么问题吗?”
他看着阮先超,却朝睦男的方向努了一下嘴,压低声音说道:“你,还有她和周姗姗什么关系?”
这么突兀的一问,弄得阮先超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睦男本来没有关注这边的谈话,突然一听到“周姗姗”这个名字,马上关掉流泪的开关,从地上弹了起来,凑到他俩中间,说:“周姗姗是我同学,和他没有关系。”
“这样呀,你竟然敢把他往这里领!”朱文炳很是不解地问她:“难道你不知道周姗姗的为人?”
“我知道呀!”睦男若有所思,然后又说:“也许我不知道,怎么了?”
“可能你真不知道,反正我们村里所有的女人都会看紧自家男人和男孩,不允许他们同周姗姗接近。”
“这些还真不知道。”他这样一说,睦男一下子敏锐地感觉到可能有她想要知道的信息,于是就向他打听:“我和周姗姗只做了一年多的同学,那还是上初中的时候,这都过去好多年了,你说的这些,我还真的不知道哦。刚好现在有的是时间,你就跟我们说说周姗姗这个人吧。”
“这样呀,”朱文炳挠了挠头发,“好吧,反正也没事,我就同你们讲讲吧。”
他们三个就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然后朱文炳就同他俩讲述了周姗姗的一些事情。
周姗姗在村里一直就是舆论的焦点。
小时候,她的父母出去打工,就把她丢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这也可能就是影响她日后性情怪异的一个重要因素。
村里的小孩也不跟她玩,都嘲笑她是个没爹娘的孤儿。
她的童年唯一的玩伴就是她那个年龄虽然比她大、智商却不如她的近乎白痴的舅舅。
她这个舅舅也是那些小孩戏弄的对象。他有根异于常人特别粗壮的玩意儿,那时村里的一帮半大的孩子就经常戏弄他,叫他当着大家的面拨弄那玩意儿,甚至标了东西出来。
而周姗姗却比同龄的小孩早熟的多,十一二岁就长成了大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同她那个白痴的舅舅有了那事。她那夸张的的叫声,透过那完全没有隔音的土房子,在这个晚上特别安静的小山村里,能传到几百米以外的地方。
一开始,永炎老两口,觉得太丢人,打过、骂过这两个人,但都管不了。
后来,周姗姗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和老师也出过这样的问题就退学了。
从学校回来的她,更加肆无忌惮,不管白天晚上,都躲在房间里做那事,村里那些半拉子大的孩子就经常扒在破窗户上看。而且这周姗姗,也经是奇葩中的奇葩,她明知道有人在外面看,她不但不收敛,而是更加夸张的扭动、尖叫。
那时候村里的女人都很紧张,把自己的男人,以及已经懂事儿子都看得很紧,生怕同她扯上关系。
她就这样,在村里过了几年荒唐的生活,后来才出去打的工。
听那些经常偷看的人说,她出去打工是因为,她那个白痴舅舅被她玩坏了,她这才出去的。
她一出去就在当年老师开的公司打工,而且一到公司就同她的老板好上了。
不过,她出去不到半年生了小孩,村里人都心知肚明,那个小孩肯定是她那个白痴舅舅的。
虽然她出去打工了,但她那个白痴舅舅到处找她,有一次居然还找到了几百里之外,到她的公司并且找到了她,还当着她所有同事的面,说想和她做那事。
这一次真把她给气坏,她不得不亲自把她这个白痴的舅舅送了回来。不过,没过多久,这个可怜白痴就因旧疾复发,死了。
那个朱文炳在讲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特别是讲那些细节的时候,更是详尽无比,就象是他亲眼所见。当然,估计那时候他就是那些半拉子大的小孩中的一员,所以,讲的那些事可能真是他亲眼所见。
睦男做为一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听得她面红耳赤,阮先超好几次想叫他停下来别讲了。但都是睦男用眼色制止了,因为,关于周姗姗的任何信息,睦男都想知道,也许,这些都对那案子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