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阮先超出门比平时要晚一点,再加上有点堵,所以等他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迟到半小时了。他一向都很守时,今天迟到是第一次,但他却不知道的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姚高峰的录音那可是侦破“1210案”的关键证据,所以他想尽快地把它交给领导,一停好车就急匆匆地朝办公室跑去。
由于太急,所以他也没有太注意平时那些友好的领导同事,都拿异样的眼光在审视着自己。
他一进办公室,就赶紧把那份录音拷贝到优盘里,做了个备份。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下显示的号码,原来是分管领导高副局长打来的,他赶紧拿起电话,“高叔,早啊!”
“那——”电话那头话音拖得很长,“办公场合就不要叫叔了,不要弄得那么庸俗。”语气很是严肃。
“哦。”阮先超也没多想,第一次见到这位高副局长的时候,他就是叫他高局,可他却说不要那么见外,要他叫他高叔,本来阮先超也觉得就不应该那么叫,所以就马上改口,“是,高局早!”
“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有事和你谈。”说完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阮先超本来还想礼貌地说一声再见,见对方挂了,也就省了。他以为高副局长是问他关于案子的事,所以临出门前还不忘拿起那份录音。
这高副局长的办公室,阮先超最不想去,平时因为工作上的事确实没办法了才偶尔去一次。因为那高副局长是太热情了,每次一去又是咖啡又是茶,先是东拉西扯要拉半小时以上的家常才开始谈工作,而阮先超最不喜欢这一套,所以这高副局长的办公室他来的极少。
但今天不一样,他有好事要同高副局长汇报,所以一推开门,就举着装有那两份录音的优盘兴奋地说:“高局,找到了新证据,你最关心的那个‘1210案’总算可以破案了。”
可那那高副局长却没有兴奋,连句请坐都没有就开始了正式谈话,“这个案子你不用管了。那这样,根据局党委的要求,由我找你谈个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谈,就是向你宣布一个局党委的决定——你除名了。”
“什么啊?”阮先超以为听错了。
“这样,”高副局长有点不耐烦,朝着窗边喊了一句,“老孙头,你把他领走,跟他讲清楚,办好交接。”
他这时才发现老孙正站在窗边。
老孙听到高副局长招呼自己,马上就走了过来,拉着一脸懵的阮超就往外走,“小阮走吧。”
他还想说什么,但老孙却用力地把他拽走了,一直拽到老孙的办公室。
老孙先是给他倒茶,这是他最好的茶了。
待阮先超情绪稍稍稳定之后,当然要等他情绪完全稳定是不可能的,老孙就把他父母的事跟他说了。
阮先超先是震惊,然后是痛苦,最后是无助。
他蹲在地上干嚎。
老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打着这个同自己儿子一样大的年轻人,“哭吧,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阮先超倒是不嚎了,可那眼泪却淌了出来,他哽咽着问:“那为什么要开除我?”
老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阮呀,不是开除,而是除名。”他真不忍心再伤害他,但又不得不把背后的原因告诉他。
原来,阮先超考入警察队伍时,负责招考的那名处长为了确保阮先超能顺利考上,做了一些手脚。
阮先超报考的是刑警岗位,仅招两个,而报名的却有几百人,那笔试成绩出来后,他是82分,虽然勉强入了围,但成绩也不好看,且不一定能考得上。这名处长就自做聪明,在成绩未公布之前找来其他几张比他分数高的试卷,想尽办法给扣了一些分,这样阮先超就成了笔试第一名。
再加上面试的优势,这阮先超就顺利的考上了。
当时阮先超的爸爸已经是市长了,这市长的儿子考了第一名,自然很容易受到外界的质疑,有人就把这事反馈到了纪委,迫于压力纪委就在媒体的监督下公开了阮先超的试卷。
说实话,阮先超的爸爸当时也是有一定压力的,因为他压根就不想让儿子当警察,所以也就没有打任何招呼,但这不能保证下面的人不在这件事情上做手脚呀。
在试卷公开的时候,他爸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因为这份试卷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还在媒体的吹嘘下他博得了教子有方好家风的美名,这也为他后来当上书记争了不少分。
后来,这名处长找准机会,把这背后的隐情让他爸知道了。他爸觉得这是个人才,就把这名处长要到身边,并提拔成办公室副主任,然后又是主任,专门办他爸办一些棘手的事。
现在,他爸出事了,这名处长自然也被逮了起来,就把这事也招了出来。
所以,现局党委认定那次招聘无效,就将阮先超除了名。
阮先超从他自己办公室出去不久,牛哥就带着姗姗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俩一直在等阮先超,可始终都没有等到。因为阮先超从高副局长的办公室里出来就到了老孙的办公室,而从老孙办公室出来之后就直接开车离开了公安局,再也没有回办公室。
可以说阮先超是一个极其负责任的人,就算这样,他在离开的时候还是将那姚高峰的录音交给了老孙。
阮先超是一个极其要强、要面的人,虽然在老孙这里哭了一通,但当他走出老孙办公室的时候,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痕迹。八壹中文網
但是他知道,这表面的要强是自己装出来的,因为在他离开时明显发现了以前那些同事们的异样的目光,而自己明显感觉到脚底发虚,每一步都似乎踩在棉花上。
他一上车,就加足马力,直接就冲到了滨南大桥上,把车停了下来。
他下了车可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
因为后面的车拼命的摁着喇叭。
他打开尾箱,拿出红色的三角架摆在车后,然后朝后面的司机歉意的做了个手势。
他这才翻栏杆,走过人行道,来到桥中间的那个观景平台。
这就是上次睦男准备从这里往下跳的那个平台。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了简正的名字,轻轻地点了一下简正的头像,想了想,最后在那跳动的光标后输入了一句话:简大哥,我跟睦男什么都没有,她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珍惜她。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答应我,一定要让她幸福一辈子。
刚想去点发送两个字,可又停了下来。
想了一下,手指往左上移了移,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左上角的返回图标。
他找到睦男的头像,点开后也输入了两句话:请帮我料理一下我爸爸妈妈的后事。睦大美女,你要好好活着。谢谢你!
输完后,他没有一丝迟疑,迅速的点了发送两个字。
然后又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左上角的返回图标,接着点开简正的头像,找到发送两个字,把刚才编好的信息发了出去。
他把手机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抓住栏杆上面的横杆,左脚踩上椅子,右脚踩上椅背,纵身一跃……
“妈妈——爸爸——”那声音凄楚悲怆,却很快就在江面上随风散去。
江面激起的那点水花在波浪的推搡下也很快就不在留下一丝痕迹。
……
睦男不信神,也不信鬼,但她却执意要做一场法事。
南峰寺的偏殿里庄严肃穆,正中神龛的位置摆放着5个骨灰盒,每个骨灰盒前树着一个灵位牌,上面分别写着:亡弟姚钱之灵位、先考姚公讳高峰之灵位、先家考阮公讳德山之灵位、先家妣阮门邱氏闺名秀芳之灵位和先夫阮先超之灵位。
睦男自始至终都跪在一旁,脸无表情更映出那无比的虔诚。
简正被睦男的虔诚所感染,所以也坚挨碰上她跪了下来。
王艳、邵有富、姗姗、牛哥一直陪着他们,后来吴友礼和苏改革也赶了过来,他们都跟在睦男和简正的后面,只是他们没有跪,而是盘坐在蒲团上。
唢呐声、二胡声、鼓声、锣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高亢却又凄噪地哀乐。
纯一大师亲自主持仪式,带领十几个僧人,盘坐在蒲团上,敲打着木鱼,念诵着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