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漓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人,宋纯三番五次不识好歹的行为确实让她很烦躁。
她收敛笑意:“宋纯,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离我远一点,”迎面有车过来,宋纯使劲摁了一下喇叭,“行吗?”
江漓怔忡片刻:“好。”
她这个好是认真的。
没有人能够比江漓更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她是想要宋纯没错,但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好东西,不是样样都能得到的。
其实王宗泽说得对,宋纯固然好,但他性子难以捉摸,即使自己勉强签了他,恐怕也是麻烦不断。
反正肯西林也年轻,接班人再慢慢物色。
宋纯似乎没想到江漓答应得那么干脆,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顿了顿:“……你说真的?”
江漓点头,笑了一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漓笑起来很好看,双目清亮如深潭,可这会儿宋纯却在那深潭里看到了一抹惨淡。
那一刻,宋纯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正在这时,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
因为是暗弯,所以货车越线行驶。
副驾驶侧是陡峭的山壁,如果硬撞上去江漓非死即伤。八壹中文網
宋纯下意识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
货车迎面撞上车头,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激烈的鸣笛声响彻山谷。
江漓只觉得天旋地转,耳畔的疾风呼呼作响,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江漓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被凌空挂在一棵大树上。
那树太高,被风吹得左右晃荡。
巨大的流水声不断敲击着耳膜,脚下是湍急的瀑布,瀑布下是一汪看不见底的碧绿的深潭。
江漓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发麻,她不会游泳,如果掉下去必死无疑。
更要命的是头痛随之袭来,比宿醉要难受百倍。
“江漓,江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宋纯沉稳的声线自下方传来。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江漓这才想起自己和宋纯出车祸跌落山谷了。
“宋纯……宋纯……我在这里……”那一刻,江漓几乎是热泪盈眶。
宋纯正小心翼翼沿着大树的主干攀爬上来。
挂着江漓的枝干太细,不足以承担两个人的重量,宋纯只有找到距离她近又更加强壮的枝干才能救她。
可这并不容易。
挂住江漓的这边偏荫,树枝并不繁盛。
宋纯一边攀爬,一边嘱咐江漓:“你千万别动,等我过去……”
他的声音夹杂着水声,江漓听得并不真切,心里却万分踏实。
“好。”江漓的回答,几乎带了哭腔。
枝干挂着江漓的大衣。
尽管她一动没动,尽管宋纯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但主干毕竟承担了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大树很快晃动起来。
寒风凛冽,江漓整个人像风中的落叶飘来荡去。
宋纯心焦不已。
江漓却逐渐冷静下来了,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强打精神:“我车是掉下去了吗?”
“嗯。”
“真是可惜,还没过质保!”
宋纯无奈极了:“都这时候了,你能不能少财迷一点。”
“不能,”江漓说,“那都是我的血汗钱,对了是你替我解开的安全带?”
宋纯又说是。
江漓笑了:“没想到你身手还真是敏捷……”
“江小姐,都这时候了,能不能不再商业互吹了?”
“那你倒是快一点啊!”
“这么心急?”
“我不会游泳,你说我急不急?”
随着大树的摇晃,挂着江漓的枝干也咔嚓作响,摇摇欲坠。
幸好宋纯在江漓的侧上方找到了合适受力的枝干。
他整个人匍匐在上面。一手抱着枝干,一只手慢慢放下绳索:“你慢点抓住。”
江漓看清了那半截绳索,一下子就笑了,那是她送给宋纯的奢侈品皮带:“你裤子还穿得稳当吗?”
宋纯没兴趣跟她开玩笑:“少废话,快抓住。”
玩笑归玩笑,江漓也不敢真拿命开玩笑。
她缓缓抓住皮带。
“慢慢脱下大衣。”宋纯又吩咐。
江漓知道自己如果脱下大衣,身体的整个重量就全在这根皮带上,她不想连累宋纯:“你那树干能承担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吗?”
“承担你我没问题,但如果加上你背上的枝干,估计有点悬。”
大树的枝干挂住了江漓大衣的后领,此刻早已不堪重负。
江漓不敢耽误。
她一点点解开大衣的盘扣,慢慢退出右胳膊,树枝“咔嚓”一声断裂一半,江漓整个人也随着树枝掉下去长长一截。
她吓得尖叫一声,幸好皮带够长。
宋纯咬牙紧紧攥着皮带:“没关系,再来。”
江漓又颤抖地抬起右手抓住皮带的末端,慢慢褪下左边的大衣。
就在她胳膊退下的下一秒,树枝终于承受不住重量,一声闷响,带着大衣像风筝一样跌入瀑布。
在波涛掀起的白雾里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江漓吓得魂飞魄散,身体悬空,双手死死抓住皮带。
宋纯一边安慰,一边慢慢用力将皮带收紧。
或许是冷,也或许是害怕,江漓面色惨白,连牙关都微微颤抖起来。
宋纯咬牙:“江漓。”
“……干……干什么?”
“你该减肥了……”
江漓:“……”
或许是配合宋纯的话,江漓来不及反应,两人手中的皮带“撕拉”一声,撕裂开来。
两人都猝不及防,眼看着就要抓在一起的手骤然远离。
好在皮带并没有完全断裂,中间还有细小的连接。
江漓:“……宋纯,你可真是乌鸦嘴。”
宋纯不敢再跟她斗嘴,身体往枝干前端爬了一些:“把手给我。”
宋纯浑身肌肉绷紧,一点点靠近江漓的手,眼看着就要握住。
一阵疾风袭来,皮带受不住,又撕开了一些,江漓又往下坠了一节。
宋纯深吸一口气,又冒险往枝干前端爬了些:“你送我的这皮带不会是a货吧?怎么质量这么差?”
“……你傻啊,是a货就好了,正版哪有a货质量好。”江漓实在太冷了。
胳膊一点力气也没有,宋纯又小心翼翼拽了几次皮带,可因为江漓的不配合,都没能成功。
他并没有气馁,也没有怪江漓,而是又打算往枝丫的前端爬。
大树的枝干越往前端,就越脆弱。
山风又大,宋纯即使嘴上不说,江漓也能感受到他爬行的艰难。
江漓并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但此刻她却再也不愿连累宋纯:“宋纯,你别动。”
宋纯目光一顿。
江漓冲他笑了笑:“东南大学教授苑18—1的田教授……”
宋纯的心一下收紧,他几乎咆哮着打断江漓的话:“别胡说,江漓,你放轻松,相信我,我能救你上来的,我一定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漓摇了摇头:“对不住了,说了不麻烦你的。”
“不,江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宋纯情绪激动,他身下的树枝不堪重负,终于发出轻微的脆响。
“可惜了……”
江漓最后看了一眼宋纯清俊的脸,无限惋惜,这么好的苗子不演戏实在是太可惜了。
大约这就是命吧。
然后她双眼一闭,松开了手。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和水浪的咆哮,仿佛还夹杂着宋纯惨烈的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