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点,大家都起来梳洗过了,早餐也叫来吃了,几个警官东西收拾好了,这时外面汽车喇叭响,来了一辆小车。
大鼻头警官道:“邢老板,上车啦。”邢毅伸头一看,不是警车,而是一辆黑色轿车,心里嘀咕,来的时候是警车,走的时候换成公务车,怎么回事?要换更隐秘的地方?事情还不算完?还要加大力度? 他站着不动。 三个警官都走近车边,小胡子警官拉开副座门,钻了进去,记录员开了后厢门,也进去了,大鼻头警官站在另一个后厢门边,喊他:“还不想走?很留恋这个地方呀?”
邢毅走了几步,问:“去哪里呀?”
“上车就知道了,你的时间紧,快点呀。”
他坐了进去,还和来时一样,被大鼻头警官和记录员夹在中间。小胡子警官回头看他,他迎着小胡子警官的目光,问:“你们给曲三局长打电话啦?”
小胡子警官说:“打了,不打电话,能有这样的安排么?”
“那,我知道了,他要见我,现在就去你们局里,对不对?”
“对对对。你就做好准备吧,曲三局长交代了,八点半之前要把你送到。”
催促司机掌握好时间。 邢毅想着,与曲三局长谈话时,会说什么呢?他会质问,我什么时候去参加过什么讲座啦?我现在这水平,都还迫切需要人家给我上课呢?还有身份证的事例,你点的是谁呀,是在暗示我还是威胁我?这是分析,点到为止,旁敲侧击,指鹿为马,他明白就行。他在利用不同的身份证办案,办案是正事,一件一件记在功劳簿上,但同时也在捞钱,捞钱是坏事,哪怕就是只有一次,都是肮脏的,过去的功劳再多也不能相抵。要是乘此机会,善意地提醒他一下,就用我的事例,现身说法,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醒,希望他即刻收手,妥善处理好一切,几年后就能够安全着陆。 看见小车进了锦绣一号宾馆大院,他赶紧问:“怎么到这里来啦?”
大鼻头警官下去,开了车门,请他下车。小胡子警官先下车,看看表,八点二十,说:“没错,时间刚好。”
他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胡子警官说:“曲三局长安排的,让我们把你送到这里,你不是有个重要的签字仪式要参加嘛。”
一边把手机还给他。
“曲三局长呢,他不见我啦?”“要见的,他说,还是让你先参加签字仪式,毕竟是县里的大事嘛,无论如何不能被耽误了。”
“那,我的事呢?还谈不谈?”
“还是先去签字吧。”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不等了,案子还多,我们着急去办呢。”
“真不等我啦?”
“不等了,你看楼上窗子打开了,他们在等你呢。”
“签完字过后,我再与你们联系?”
“不要联系我们了,都听曲三局长的,好不好?”
小车开走了。转弯时大鼻头警官伸出手来招了两下。 他上了楼梯,一边打开手机看,微信指示灯闪动,他点开了,是乔老局长昨天接连发的两次微信:第一次:你出发了吗?第二次:你到了哪里?请及时回话。 邢毅赶紧回过去:我昨天到公安局去了,今天还有重要事,明天可以不? 发出去后又想,我提公安局干嘛?这不恰当呀,赶紧撤回,修改为:对不起,我有急事耽误了,改成明天,行吗? 发出去了,关了手机,来到小会议室门口,听到里面的人声了。 齐绍全等人八点十五就进场了,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等待。 进场之前和沈广信商量过,我们一定要信守承诺,等到半点半,到时候不见人,就照之前说好的,宣布协议签字仪式无限期延迟。 八点二十五,门边有脚步响,大家都下意识朝那里看,是邢毅,他来了。 齐绍全和沈广信都站起来迎着他,邢毅赶过来和他们握过手,朝大家抱拳,说:“对不起,我是不是来迟了?”
齐绍全移动身子,让邢毅走向中间的座位,落座,轻声告诉他:“总算赶来了。”
时间紧迫,也没多说什么,齐绍全朝沈广信示意,准备开会。沈广信是签字仪式的司仪,他走上主持台,示意后台打开音响。他对着话筒轻微地咳了一下。 季得万这时蹭到邢毅身后,手指压住了邢毅的肩头,眼睛却看着齐绍全,说:“哎,邢大经理,听说你昨天进了公安局,是去干什么呀?”
音响刚好打开,季得万的话被扩大数倍,小会议室旮旯角落都听到了。 场面顿时静下来,所有人都闭了嘴,只听到话筒里细微的丝丝声。 齐绍全面部表情复杂,有诧异,有不爽,有尴尬,先看邢毅一眼,又看季得万,眼里射出冷光。 季得万却洋洋自得,仰起头来:“我没有说假,这个消息沈副总也知道的,刚才我还问过他。”
齐绍全又看沈广信,沈广信移动几步,靠近齐绍全,小声说:“邢经理还没进来的时候,我确实接听了一个电话,是外面的熟人,他问我们知不知道邢经理的事。”
齐绍全听着他讲,一副疑惑的表情,他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议论声刚开始,邢毅转脸给齐绍全说了一句:“齐总你看,我们延迟点时间,让我把经过给大家都说说?”
季得万高高扬起手:“对呀,说说呀,我们都想听是怎么回事呢。”
齐绍全冷冷地怼他:“那你回去坐了,好好听吧。”
季得万说:“好好,我回去洗耳恭听。”
得到齐绍全认同,邢毅也请沈广信先来坐下,把话筒摆正了,轻轻舒出一口气,给大家讲。 “我昨天上午到车站,买好票上车,准备去省城见一个父亲的老战友。他们共同经历过一场灾难。我盘算好了时间,去见了面说几句话,陪他吃顿饭,天黑之前一定赶得回来,不耽误今天的签字仪式。 “我坐的大巴车刚开出车站大门,就被两个便衣警察拦住了,直接喊我说对不起,请下车。然后就出示了证件,原来他们是公安局经侦大队的。专门调查经济案件,收到这里大家应该有点明白了,他们要找我调查相关经济方面的事,要我不要紧张,不是讯问,只是约谈。要我跟他们走一趟,配合进行调查。我因为忙着要去省城,就问是什么事,能不能等我回来?他们说去省城的时间改一下吧,我们负责给你办理退票手续。我又说与众鑫总公司有约,后天上午九点要签一个协议,事关县境内一个上亿元的大项目。他们说已经和你见面了,进入了调查程序,什么人也不能联系,什么事也要暂缓。回头给众鑫总公司解释,你解释不了还有我们。”
坐席下面有手机铃响,但马上就被摁住了,小会议室静悄悄的。 邢毅看了一下大家,轻轻吸一下鼻翼,往下说。 “那种情况,换到谁都没有任何理由不服从,于是我就上了他们的车,不是警车,而是一辆黑色轿车,事实上,公安局除了警车,摩托车,还有机关上专用的公务轿车,领导去县里开会,就乘坐这种车。小轿车直接开到锦喜地区电力局的培训中心。因为不是去局里,所以感觉还好一些,那里面就像是宾馆,那里面环境好,就像是公园,只不过要回答问题,不能随意走动。 “下车之前,我的手机被收去了,他们说调查完毕会原封未动还给本人。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配合他们,有什么说什么,抓紧时间回答问题,争取早一点出来。 “但是不知为什么,几个人一直磨蹭着,只说着闲话,不接触问题,我就意识到是在有意地磨蹭时间。直到下午两点,调查才算正式开始。他们首先查问万利达房地产公司。问到这个问题是,我心里就有数了,问题不会太大。那是几年前我们兴办的一个公司,还没有正式营业,指着才拿到手几天时间,就转让出去了,受让方有三个人。”
邢毅说到这里停下来,朝季得万坐的方向看去,季得万低头在玩手机,根本没有在听他讲。而其实獒犬,沈广信以及所有的人,都稳稳地坐着,聚精会神,目光注视着他,完全被他的讲述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