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骨斋内,高铭声找来了很多古籍研究,总算是猜到了这面具可能的来历。思及那李泽男生女相、却戴上一个狰狞面具就能引万众匍匐的场面,高铭声不由想起了兰陵王。无疑,在某些方面,李泽与兰陵王是十分相似的。
兰陵王,本名高长恭,于乾明元年受封兰陵王。《北齐书》、《北史》记载他“貌柔心壮,音容兼美”,可见兰陵王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他样貌太过美丽柔弱,于是在领兵打仗之时,都会戴上一个狰狞的面具、以起到威慑敌军的作用。他对国家战功累累、忠心耿耿。但功高盖主、终于引来帝王猜忌,最后被一杯毒酒赐死。
高铭声感叹了一句伴君如伴虎,便想起那面具没准沾染了兰陵王的怨气和仇恨。一个人再伟大、再能原谅和容忍一切事情,但也有心怀怨怼、无法释怀的时候。何况,是对国家忠心无比、战功显赫,却无端被猜忌的兰陵王。
他难过、不平、愤怒、埋怨的时候,这些情绪或许感染了面具。这面具很容易就可以生了灵性、且感染上兰陵王的那些不良的情绪。不比那伯牙的琴。琴感受到伯牙的孤独,感受到他知己消失后的绝望,于是生出琴灵来陪伴它的主人。琴没有生恶。可这面具陪着兰陵王征战沙场,手下杀戮太多、亡灵无数,怕是已成邪物!
高铭声想到了这面具的来历,但一时还不知怎么办,只得四处那李二少爷相关的消息,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这一打听,他就知道了李二少爷大婚的消息。他没料李泽竟然这么快就要逼白折和他成婚,当下别无他法,只有想着借着白折朋友的名义,看看能不能混进那婚礼现场。
只是,他刚走出弄堂,便看见一个古代打扮的男子牵着白折进来了。
而这个时候白折脸上的神色,是高铭声没有见过的。
平素,白折是寡淡、慵懒、甚至是厌世的。可这时候,站在这男子身边,白折那洞察世事的眼似乎突然就变得纯粹起来,仿佛还是不知世事的少女。
再说回那男子。他目光清寒,往自己只漫不经心地一望,便似乎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看穿。高铭声没来由心头一寒,不敢去和他对视,便转而看回白折。高铭声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回来就好。这是……”
白折道:“这是我主人,寂修。”
“啊,你好。”高铭声立刻站直身子,心里有种很难言说的感觉。他看向寂修的眼神,不由就加了些崇拜,好似在看一个天神一样。
寂修点点头,抬步往灵骨斋的方向走去。“折折,我出来得急,很多事情没来得及了解。我养伤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跟我讲一讲。”
“嗯。我收集了报纸。这个时代每天都会有很多报纸,报道各种各样的消息。虽不能尽信,但足够你了解一些东西。”白折道。
于是,当寂修进了屋之后,就开始看报纸了。刚开始阅读的时候,他对语言、字体的变化有些不习惯,看得有些慢。但几篇文章下来,他似乎已掌握这个时代的语言,不过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看完了几十年的报纸。
高铭声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
白折只似乎改掉了懒散的毛病,上前给寂修沏了一壶茶。泡的茶叫凤凰单枞。这种功夫茶,若想泡得好喝,步骤繁多,十分费功夫。白折安安静静、从从容容地泡好这壶茶,倒好一杯,放到寂修身边。
寂修放下报纸,举起茶盏,蹙了蹙眉,轻尝了一口。
茶水蒸出的雾气中,白折朝寂修望去。他眉目丝毫没变,对她说话的语气没变,喜欢喝这茶的爱好没变。她记不得上一次这样为他泡茶是多少年前,仿佛隔了几个世纪、也仿佛就在昨天。
等寂修喝完茶,白折接过茶,又看向高铭声。“铭声,劳烦你把这些报纸收起来,然后……你可以去研究古董。我和主人说会儿话。”
“我这几日没去看父亲母亲。我一会儿回趟家,看下他们。”高铭声这么说,便上前把报纸收起来,往屋外而去。他知道这两人许久没见、定有许多私密的话要谈,他不便留下,便先行离开。
寂修放下茶盏,看了一眼高铭声的背影,再看向白折:“是他?”
“是他。”白折道,“我也只是想帮故友一个忙。”
“折折,你当知执念颇深,并非一件好事。”寂修道,“他们之间的缘劫,你把握不了。”
白折只转了话题,担心地问:“寂修,还不到你出来的时间。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这件事我能办妥。你的身体要紧。”
“我已无碍。”寂修道,“好在,你戴着我给你的翠玉,我能知道你的处境。”
“可是……”白折皱着眉头,“我还是不放心——”
“无碍。”寂修道,“这里是个灵性很强的地方,可以替代我们原来的住处。我们像以前那样生活便是。”
“嗯。遗失的宝物我们慢慢去找回来。”白折说着,思及那面具的事,又皱了眉头,“那个面具竟然是兰陵王的。它已成邪物,那李泽怕是凶多吉少。但寻常人怎么会捡到这个面具?我前些日子遇上了苏旭。你说此事,会不会跟他有关?”
当年灵骨斋那一战,双方均受伤惨重。现在对方只有苏旭一人现身,想是苏旭伤已养好、可以重新出来继续对付灵骨斋了。白折担心的是,苏旭知道寂修重伤未愈,便在想法子引他出来。寂修在伤未痊愈的情况下出关,苏旭就可以进一步对付他。
“李泽或许真的喜欢上了你。苏旭便利用了李泽,为的是引我出来。”寂修看向白折,眸色平静,让人瞥不见半点情绪。
白折眨了下眼睛。“一见钟情什么的,无非就是看上我的色相。改天看见个更好看的,他就移情了。所以啊,如果你的伤没好,今日是真的不必来。我非有心嫁他,无非是陪他走个过场罢了。”
寂修微笑,抬头拍了一下白折的头。“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不是带你来受委屈的。”
白折看着这笑容,没来由心跳就漏了一拍。她脸有些红,但怕他看见,忙说:“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我常打扫着,就等你回来了。”
“走吧。”寂修微微眯眼,随后到底起身、跟着白折往二楼去了。
这灵骨斋外面看上去虽小,楼上房间却也算多。一间白折卧室,一间寂修的卧室,一间储物室,一间高铭声的卧室,一间高铭声用来做实验的屋子,另外还有好几间空着的屋子。
寂修的房间在白折隔壁。寂修不在的日子里,白折总是很懒。但哪怕她连自己的屋子都不打扫,寂修的屋子,她总是三天两头都要来收拾一下的。
眼下,屋内纤尘不染,家具陈设、小摆件什么的,都是寂修喜欢的风格。寂修见状,便道:“折折,百年不见,你辛苦了。”
“不辛苦。”白折笑笑,见着寂修似乎面有疲惫,便扶他先休息了。
这一夜,一向爱睡懒觉的白折却似乎没怎么睡着。她老是留意听寂修的动静,似乎还是对他的突然到来感到不真实。她总觉得她睡醒了,寂修就消失了。
次日清早,白折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楼下传来敲门声。白折打了个呵欠起身,先去了寂修房间。房里空空荡荡,寂修并不在。白折皱了下眉头,连忙去到了客厅。
总算看见寂修在客厅,白折呼出一口气,这才确认寂修是真的回来了。
寂修见她来了,招呼她过来:“过来吃些东西吧。还没睡醒?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啊?哦。”白折走了过去。桌上有很多糕点,都是白折喜欢吃的。
“你吃东西,我去开门。”寂修这么说着,便去开了门。
门外等着的人,正是那李泽。
李泽一脸苍白,似乎是受了不小的打击。见着寂修开了门,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好歹脸色恢复了一些血色,整个人似乎没那么慌张了。八壹中文網
他走进屋子,先朝白折鞠了一躬。“白小姐,那日的事情,抱歉了。”
说完这话,李泽再看向寂修。“这位先生,我记得你昨天对我说的话,看样子,你知道那面具的来历?我有些话……可不可以问你?”
“问吧。”寂修伸手,让李泽坐下。随后寂修便一边泡茶、一边等李泽开口。
李泽也不由多打量了寂修几眼。寂修穿着古式长袍,这屋子里也很少有西洋式的家具,基本都是古香古色的摆设。乍一眼望去,李泽都忘记自己在民国,而是突然回到古代的某个时候了。
李泽再把视线挪回寂修身上。寂修泡茶的动作极为熟练和优雅,仿佛已这么做了千万遍。他的气质清俊,那双眼睛,初看时如水般清寒和平静,再看、便似乎有着无奈、有着洞察、也有着些许的慈悲,宛如上古仙神。
李泽不由就坐直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