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船靠了岸,三人下了船,一路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一个庭院外。这个庭院不大,但从越过墙长出的树木来看,这庭院被人打理得十分精致。
白折上前叩响了门。
门开,走来一人。她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见着白折一行来了,便笑了。第一眼看,她的笑容十分天真烂漫,如同不知世事的少女。第二眼看,她的笑山明水净,她的天真不是因为不知世事,原来是因她太过通透和豁达。
“白姐姐,寂大人。还有——”她一一打过招呼后,视线慢慢放到高铭声身上,但那神情却与看寂修和白折没有什么不同,“还有你。大家许久不见。”
“你……你就是……”看清她容颜的那一刹,高铭声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觉得见过那个木偶阿青。造阿青的时候,她的确仿照了一些自己的样子,因此阿青与她确有几分相似。
此刻,这姑娘看起来镇定无比。高铭声却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不受控制得跳出来。他特别想给她一个拥抱,仿佛他已等待了半生的时光。好像他拥住了她,就拥住了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她一脸平静,只像在看一个许久不见的友人,没有半分其他念想。
如此一来,高铭声要拥抱的手臂就停在了半空中。停了一会儿,那手臂自然垂了下来,僵在身体的两侧。
“寻安。我是木寻安。”木寻安笑道,“你们快进来。”
木寻安转身,开始给大家带路。她一蹦一跳的,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自然开心。
“寂大人,白姐姐,我在电话里听到是你们,我可高兴坏了。你们终于来了。”木寻安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当时之所以让你们七日后再来,是因为我需要花点时间把这庭院和里面的东西安置好,该卖的卖、该打包走的打包走。在你们来之前,我都收拾好,免得让你们来了苏州再等我。这两天,我带你们在苏州玩一玩,然后我就跟你们去上海。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白折只打量着这庭院里的一切,树木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花草摆放得错落有致。她忍不住夸赞。“你还是这么心灵手巧。怎么,以前还埋怨寂修给你的差事多,现在又想跟我们回去了?”
“你可不许打趣我!”木寻安挽住白折的胳膊,“我可想死你们了!你们不在的日子里,我都无聊死了。不过,幸好我还能做东西打发时间。我造了好些木偶陪我,也将我住的这个宅子改造得处处是机关,不怕敌人进来。”
木寻安话颇多,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她这些日子的见闻,却绝不聒噪,直把白折逗得大笑。
好不容易等木寻安停下一个话题,高铭声上前插句嘴,“你是木偶师吗?”
白折一听这高铭声酝酿了半天、只酝酿出这么一句话,忍不住笑了。
木寻安看着高铭声、也笑,那笑容太过明媚、似乎一下子就晃了高铭声的眼睛。木寻安道:“你可以叫我偃师。一会儿,再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真本事。”
过一会儿,高铭声便真的见识到木寻安的本事了。
木寻安拍了拍手,便有两个“人”走出来,他们走到庭院里,开始修剪花草。他们不仅只是减减杂草就罢了。他们如极懂得料理花草的匠人,修修剪剪之间,便把花草摆弄得十分有层次,简直像在完成一件件艺术品。
这两个“人”比阿青还要精致得多。高铭声虽能一眼看出他们不是真人、只是木偶,可是他们巧夺天空的技艺让他惊叹。让几个木头会活动、已经很难。让他们懂“艺术”、还能这般自如地修剪花草,该是出自何人之手?
高铭声看得惊叹间,被木寻安拉进客厅。
这客厅里也有两个“人”,他们一人在斟茶,一人拿着蒲扇在给大家扇扇子。
那斟茶的“人”眉眼精致,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她”朝众人嫣然一笑,开口道:“诸人喜欢喝什么茶?”
“寂大人喜欢喝凤凰单从。大乔,你就泡这个吧。”木寻安道。
“她……她竟然还会说话?”高铭声睁眼。
木寻安托腮,看着高铭声直摆脑袋,随后便对寂修和白折说:“啧,如今的他,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白折被逗笑,也揶揄地看向高铭声,“好了铭声,你快来坐下吧。你看,你心心念念的寻安妹妹都在笑话你了。”
高铭声被嘲得脸红,心想不去跟那两个姑娘一般见识,便上前坐到了寂修身边。
木寻安上前,也坐下了。“我介绍一下,外面修剪花草的,叫良辰美景,高的那个叫良辰,矮的那个叫美景。这屋子里的两个绝色美人嘛,叫大乔小乔。沏茶的叫大乔,扇扇子的叫小乔。他们不仅会这些东西,还会打架,能保护我呢。”
“哟,看样子这里是铜雀台啊,有四个美女服侍,你比曹操还逍遥。”白折笑道。
“那可不。”木寻安挑眉,“不仅有美人。白姐姐,你要是喜欢哪个俊公子,我给你造十个八个的,天天服侍你。”
木寻安说完这话,便去观察寂修的反应了,还朝寂修挤了挤眼睛。
寂修抬眉,“你且自己胡闹,别带上折折。”
“啧啧,这寂大人可是会吃醋?”木寻安揽过白折,整个人靠在了白折身上。
寂修兀自抬手,把白折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却也不动声色,只看向木寻安,“好了,我们四人总算齐聚。灵骨斋曾经的五人,只还差一人了。”
“大人,恕我直言,你看起来……还是重伤未愈的样子。”木寻安也正了神色,“等我们回上海,我们一起去找极夜。找到他,你的伤就没问题了。”
白折听到这里,也叹一口气。“我一直在找极夜。只可惜,毫无他的下落。”
木寻安握住白折的手安慰,“极夜是最谨慎的人。他在防止被苏旭找到,隐去了所有踪迹。之前白姐姐你是一个人找,现在不同了,我们有四个人了。我们会很快找到他的。”
“嗯。”白折点点头。
高铭声听到这段对话,自然是茫然的。“极夜……是谁?听你们的意思,我好像原本就是灵骨斋的?”
“灵骨斋本有我们五人。那一场大战之后,我们分散在各地。我受伤最轻,很快醒了过来,在上海公孙巷重建了灵骨斋,直到现在。”白折开口对高铭声解释,“为了不被敌人找到,我们藏身在四处。也是由此,我们不能很快找到彼此。极夜是灵骨斋的大夫,他是传世名医,以往我们受伤,都靠他。”
高铭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喝着茶,听着几人追忆往昔,不一会儿,天色渐晚。
木寻安让大乔二乔去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让四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后,便说有些女儿家的话要单独说给白折听,便单独拉着白折回了她的卧室聊天,差了良辰美景把寂修和高铭声带往他们各自的房间。
高铭声没有怎么睡得着,他左右想了一会儿,便去到木寻安房外等候。
月色如华,确是个良辰美景。
高铭声却毫无心思欣赏这良月,好不容易等到白折走出来,他忙上前,“白折,我问你一点事。”
“你说。”白折道。
“还是别在这说,来我房里吧。”高铭声望了一眼木寻安的房间。她的房间由明转暗。看样子是她熄灯睡觉了。
白折皱了下眉头,也便随高铭声到他的房间去了。
待白折坐下,高铭声便问了:“到底怎么回事?她记得我,可是我不记得她。这真的是转世轮回吗?如果是转世轮回,我们应该彼此忘记。可是我听你的意思,我也是灵骨斋的人。你、寂修就活了上千年,那木寻安是不是也活了千年?我……那按理说我和你们一样。我为什么——”
“严格来说,这不叫转世轮回。”白折道,“但这里面内情复杂,我改日再与你细说。你可以姑且把这当做‘转世’,你‘前世’的名字是管铭。你和木寻安,的确曾经互相倾慕,是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是,我脑中零星的记忆告诉我,我是喜欢她的。我活了二十几年,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知道她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白折问。
“可是,这没道理啊。难道她一个人活得太久,已经对我没感情了?她对你、对寂修,都似乎比对我更有感情。她看我的眼神,就是在看一个朋友。我完全感觉不到爱意。”
听了高铭声的话,白折笑了。“你重新喜欢上她,也想让她重新喜欢上你。那你就去争取啊。”
“我……”高铭声挠挠头,“我只是搞不懂。我之前没感觉,是因为我忘记了她。可就算我忘记了她,见到她的那一刻,我也立刻就喜欢上她了。甚至连之前那个和她长得像的木偶,我都多看了几眼。可是她一直记得我,为何对我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