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木寻安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从楼上走下来。
她不眠不休制造木偶有段时间了,此刻总算肯从屋子里出来透透气。她找了一圈,发现高铭声和白折都不在,只有寂修在客厅里作画。
木寻安小跑着过去,看见寂修在画一只鸟。
白折作的画虽也生动,但她画的鸟,也只是到了展翅欲飞、仿佛能从纸上飞出来的阶段。
这寂修画上的东西,却好像就是真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活物。比如这鸟,丝毫不似假的。好像他的画就是一个世界,而那只鸟就在画里愉快地飞翔。
木寻安看了,连连感叹。“寂大人真是厉害。为方便我们记录白骨抄,我们都学了你的画技。这白姐姐学了一千多年了,我学了几百年,可我们都没有学到你的真本领。”
“术业有专攻。”寂修笑笑,又为画上添上几笔。
“嗯,等恢复元气,我们继续做生意啊,就像以前一样。这样,接触得人多了,从人们那里得到古董的线索就越多。我们就可以把散落的东西快速地找回来。”木寻安笑笑。
寂修听罢,手中的笔突然顿了顿,然后他问:“寻安,对你来说,这灵骨斋是善是恶?”
“当然是善。”木寻安道,“我们都是在你带领下守护着它,守护着这里的东西,不让它们危害人间,更不让它们被不轨之心的人利用。”
“可是,这些东西被找回来之后,总是再散落。寻找收集,再散落,再寻找。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寂修道,“你还觉得有意义吗?这样的天道,对你们来说,是否过于残忍?”
“为什么会残忍?”木寻安偏了个脑袋,有些不解地问。
寂修放下笔,看向木寻安:“这灵骨斋困住了你们,你们没有自由。”
木寻安想了想,然后又说:“可是我们大家在一起啊。而且,自由只是一种感觉。我在灵骨斋,反倒觉得自由。以前,我为奴为婢,何曾有过自由?”
木寻安说着,看寂修轻粥眉头的样子,又道:“寂大人。哪怕我后来帮主家造木偶,不再当奴婢之后,生活好了许多。可是我觉得无比孤独,觉得自己简直是异类。直到,我来到灵骨斋,这才找到了同伴。寂大人,谢谢你带我来了这里,认识了这么朋友,我很高兴。寂大人,从前,我们有多少困惑,都是你开导我们。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也有心结。怎么样,我有没有开解到你?”
寂修听罢,到底还是笑了。“谢谢你寻安。你的意思,我知晓了。折折和铭声都去对面那家人看望了,据说有个神医今天会来。你可以去找他们。”
“对了。邻居老爷爷的朋友生了怪病。我去看看。”木寻安挥挥手,一蹦一跳地朝对面去了。
寂修看了一眼木寻安的背影,随后俯身打算把没有完成的画作画完。他画了不多时,脑中浮现出这弄堂口的画面。
这弄堂里的一切,以五行八卦而立,并与寂修的思绪所连。除非懂得破解此道,否则,寂修不让进来的人,会一直迷失在这条弄堂,他们兜兜转转,只会重新回到入口,永远找不到灵骨斋。八壹中文網
那一晚,齐文柏刚搬来的时候,便迷了路。因寂修本不愿多一个普通人住在灵骨斋门口,这毕竟有诸多不便。但苏旭懂得破道之法,便引了齐文柏进来,为的是引寂修他们找到木寻安,以便将他们四人一网打尽。
当下,寂修便看见有两个人走进弄堂,已往灵骨斋走来了。
看见来的那个人,寂修嘴角浮起一缕笑意,但旋即又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眼底的一抹隐忧。
斜对面的屋子内。
齐文柏的朋友还在床上躺着。他除了脸色越来越苍白外,呼吸越来越弱之外,好歹还是活着的。
白折和高铭声看过他,也便回到客厅,等那传说中的神医到来。
门被叩响了,众人望去,只见来人是木寻安。
一见到木寻安,齐文柏就笑得合不拢嘴。“哎呀,是木姑娘啊。”
“对呀,是我。”木寻安笑笑,上下打量了一下齐文柏,又道,“齐伯,阿青是不是老给你做好吃的啊?你又长胖了。这样不好的。我得让她看住你,让你少吃零食。”
“哎哎哎!使不得!木姑娘,使不得呀使不得!”齐文柏一下慌了。他活了大半辈子,没享受过什么好日子,存了些钱,没有买过好衣裳,这存起来,就是为了能有口好吃的。好在这房子是苏旭想办法卖给他的,卖得便宜。否则,按正常的市价,他才舍不得买这样的房子。
木寻安噗嗤一下笑了。“不行,阿青一定要监督你。白姐姐,铭声,你们说对不对,齐伯不能老吃那么多肥肉。”
高铭声自然连连点头。只要是他家寻安说的,那都是对的。
白折也笑。“是,寻安说得都有道理。”在白折看来,木寻安就是灵骨斋的开心果。有她的日子,整个灵骨斋都生动了起来。
也便这个当头,阿青上前为木寻安沏上一壶茶。
木寻安看着阿青,皱了皱眉头,没忍住想——这人和人之间有差距,木偶和木偶也有差距。这阿青完全听人的指令办事,不是活物。而自己有自己的思想,算得上一个活物。她们同为木偶,相比之下,阿青便似乎显得有些可怜。
但木寻安又想,这或许也是有道理的吧。能替代心脏的那把刀就只有一把,她自己使用了,别的木偶就不能再用了。自己若再造出太多活的木偶,便是在创造另一种生灵。这是违背天道之事。
一旁,白折喝了一口茶,见得木寻安突然严肃起来,正想问她怎么了,这门便再度被叩响。
想来,这次该是那神医到了。
白折放下茶,抬起头。阿青则前去开了门。门外有两个人,站在前面的是上回来这里替老爷子看过病的医生陈向荣。陈向荣给大家打过招呼、走了进来。
随后走进来的,丰神俊朗,眉目间挂着几许倜傥的笑意。乍一眼,他有着纨绔子弟般放浪不羁的神色,若放在古时候,便是会日日流连烟花巷柳,今天跟桃红做个诗、明天找柳绿喝个酒。但再一看,他眼里却分明有着通透以及隐隐的怜悯,好似他游戏人间千年,看尽世间百态,却始终心怀慈悲。
他是一个白折再熟悉不过的人,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