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算是个富家公子,为求个好前途,在京做太学生。他少年风流,先前又没有见过什么美人,这一见杜十娘,就被她迷住了。
他性格温和,对杜十娘极好,又出手阔绰,便让杜十娘把所有的心都放在他的心上。此后,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别人。
杜十娘本就有从良的想法,见李甲忠厚老实,便想将余生都托付到李甲身上。她再也不见别的王孙贵族,只一心守着李甲。两人终日耳鬓厮磨、朝暮同欢,便如夫妻一般。
李甲最初出手阔绰,这妓院的妈妈自然欢喜。但久而久之,李甲把钱财挥霍得差不多了,家里知道他把这钱花在了妓女身上,更是断了他的银两,想逼他回家。
妓院妈妈见李甲拿不出钱来,还霸占着杜十娘,让杜十娘接不了客、赚不了钱,对李甲和杜十娘的态度也都越来越差。杜十娘此刻已把李甲视作能够托付一生的良人,便跟妈妈商量赎身的事。最后,妈妈同意她已三百两赎身。
杜十娘拿了一百五十两给李甲,说这是她这么些年偷偷存下的。李甲有了这一百五十两,再找朋友借了一百五十娘,便顺利把杜十娘赎了身。
两人本打算回老家去,但李甲怕这么突兀地带着妓女回家、难以向父亲交代。杜十娘便说,他们二人先去苏杭胜地游历,随后李甲先回家劝劝父亲,等父亲气消了之后,李甲再接她回家。李甲觉得此言甚是,也便按杜十娘的想法来了。
两人一路行至瓜洲古渡,却遇到了富商孙富。孙富被杜十娘的容貌和歌声所吸引,为了得到杜十娘,便假意与李甲接近。
李甲慢慢信任了他,便告诉了他与杜十娘的事情。孙富听罢,自是说对李甲说,他的父亲不可能同意他和杜十娘的婚事。他若执意带杜十娘回家,便会落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下场。
孙富一路忽悠着李甲,见忽悠得差不多了,便说愿意以千金相赠。如此这般,李甲带着千金回家、对父亲说是在京授官所得,他的父亲一定会原谅他。
李甲心想,如此一来,他不仅能得到一千金,还能不被父亲责备,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只不过,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就得辜负杜十娘了。
李甲哪里知道,他心里虽还有犹疑,但动了这样的念头,其实便已注定辜负了杜十娘。
李甲答应下孙富的要求,当晚,也就把这事告诉了杜十娘。
杜十娘听罢,自然心灰意冷。她童年的时候被卖给妓院,此后便受尽了屈辱。她寻寻觅觅多年,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良人,此后便会幸福起来。如今,李甲的话便是一盆水,浇得她浑身冰凉。
第二日,杜十娘换上盛装,假意同意了孙富的意思,让孙富把银两放到李甲的船上。其后,杜十娘站上踏板,打开了她的百宝箱。
此刻,孙富、李甲都惊讶地看向她,因为那百宝箱里装满了金银翡翠、奇珍异宝。
杜十娘一把把抓起这些价值连城的珠宝,直把它们往江水中抛去。
她不甘,她骂,她恨孙富要做这拆散他们夫妻的恶人,她恨李甲辜负了她的心意,她更恨自己有眼无珠。
散尽百宝箱里的珍宝之后,杜十娘愤然投江。
“三魂渺渺归水府,七魄悠悠入冥途。”
杜十娘是用自己的生命,让李甲明白她的情谊。
她那百宝箱,里面放着她积攒已久的珠宝。她一直想从良,但也知道自己是个妓女,很难被未来丈夫的父母待见。于是她处心积虑地积攒着珠宝,希望将来能润色郎装,成就自己的姻缘。
杜十娘把这些珠宝放在姐妹们那里,在选择了李甲之后,与李甲离开之际,她的姐妹们前去送他们,她们凑了些盘缠给杜十娘,并将百宝箱还给了杜十娘。
李甲一路对百宝箱里到底装着什么有所好奇,但也想着无非是杜十娘的姐妹们送的一些首饰,根本不知道那里面竟装着这么多珠宝。
现下,杜十娘当着他的面打开宝箱,就是让他知道,她从不缺钱、也有的是钱,并且是愿意把这钱当做陪嫁给李甲的。她要的从来不是钱财,她要的是李甲的真心,她是真的想和他好好过一辈子。
她抱箱投江而死,更是用生命对李甲发出了控诉。
白骨抄的末尾,有诗曰:“不会风流莫妄谈,单单情字费人参。若将情字能参透,唤作风流也不惭。”
“若将情字能参透……”木寻安念着这句话,看着整个故事,只觉得心里疼得很,她紧紧皱着眉。她觉得眼眶发涩,不自主做了个抹眼泪的姿势,然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流眼泪。
“十娘可惜……怎么就没有遇见一个良人呢?她好可怜。这李甲委实可恨,他的下场,恐怕也不好吧!”木寻安叹了一口气,抬眼,才发现寂修正看着她。
寂修微微蹙了眉。“是的,李甲终日愧悔,郁成狂疾,终身不痊。”
顿了顿,寂修又问:“你不觉得杜十娘偏激?你不觉得,她完全可以拿着百宝箱离开,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好日子。一个人也能好好生活。生而为女子,却不一定非要嫁给一个男子,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寂大人,你说得对。只可惜那个时代的女子,怕还没有这样的觉悟。”木寻安连连又叹了几口气。
寂修看向她,却是继续问:“若你是杜十娘呢,你会如何?”
木寻安想了想,然后说:“我若是她……我若是她,我怕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就算我知道你刚才那句话的道理,我可能也会做出和杜十娘一样的选择。因为,如果没有遇见心爱的人,那就也罢,天高海阔,我有钱的话,我自然自己逍遥过一生。可是,当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才能舍得放手?我一定不会放手,我一定会好好和他厮守。如果他想李甲那样负我,我怕也会和杜十娘一样,就算偏激一点,我也要让他一生都不好过,让他一辈子都和李甲一样活在后悔中,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木寻安自顾说完,发现寂修很久没说话,便又看向他:“寂大人,你还没说,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寂修看向木寻安,却是道:“寻安,你果然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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