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苏旭无疑发现齐文柏身边有一个活灵活现的木偶。他猜到这木偶跟木寻安有关,顺藤摸瓜找到了木寻安。他故意引齐文柏住到灵骨斋对面,好让白折他们发现齐文柏的木偶,引得白折他们找到木寻安的下落。
是以,苏旭在苏州木寻安家外设下埋伏,想借含沙射影之术,趁白折一行前往苏州时,把他们一网打尽。
当时,简家势力没有恢复,唯一可以行动的人就是苏旭,所以苏旭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只为设下这个埋伏。
可是他要埋伏的人中,没有极夜。
这有可能是他等不及极夜回来就想先动手,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他知道极夜是他们的人。
当时,迎了极夜回来,寂修是对白折提到这个疑问的。
但白折万万不想相信极夜会做这种事。
可眼下,白折不得不怀疑了。她抬头,把目光向极夜投去。
极夜未动声色,平静地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
他的目光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光泽,也没有泄露一点情绪。
他知道,她终究是怀疑自己了。
她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张了张口,但终究握紧双拳,暂时止住了质问。
白折紧紧皱眉,而后弯了一下腰。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会比被亲人背叛更痛心。
她不愿轻易发出这个疑问,她甚至在想,极夜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他是不是被威胁了?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无法在这一刻开口询问。因为她一旦问出了口,就代表着她对极夜信任的崩塌。
他们五个人能在一起走这么久,就是因为信任。
一旦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痕,便再难修复了。
灵骨斋的五人会因此而瓦解,而敌手、更会趁机而入。
白折更愿意相信,极夜泄露了这些秘密,是出于某种无奈。
所以,她不能开口问,她必须等他来解释。
白折收回视线,随后看向寂修。
寂修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朝她轻轻点点头,似是肯定了她的做法。
看见这样的寂修,白折慌乱的心便总算平复下来。
她转过身,带着那把刀朝屋内走去。
木寻安仍安静地躺在床上。白折上前,打开她的胸膛,把刀放在她心口的位置,再帮她把胸口缝好。
随后,木寻安醒来。
她神智清醒,尚没有什么不适,白折也暂时放下了心。
做好这一切,白折重新打开房门,屋外却只剩高铭声,极夜和寂修已不知去向。
“寻安醒了吗?我去看她!”见着白折出来,高铭声忙道。
“醒了。等一下——”白折叫住高铭声,“寂修和极夜呢?”
“不知道。他们两个都很严肃,好像单独去谈事情了。”高铭声道,“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个空间。”
“我知道了。你先去看寻安吧。”白折咬唇。
灵骨斋外面看上去不大,但它能够存放这么多器物、这么多白骨抄,是因为它有无数空间在此处重叠。
不同空间存放着不同朝代的物品和白骨抄。
手贴上灵骨斋内的任一一处墙壁,默念着要去的朝代,会自动来到存放那个朝代器物的房间。
但现在白折不知道寂修和极夜去了哪处空间,便无法去找他们。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们之间的这场谈话,是有意避着自己的。
白折是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极夜会背叛灵骨斋。
她相信,此事如果真是极夜所做,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白折咬着嘴唇,等不到那两人回来,只有先回到房间。
她坐在藤椅上,抬眸看着窗外。快要到立春了,这后院中不少植被已发了新芽。春去花谢,春来花再开,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死亡,重生,轮回,本是顺应天道之法。
灵骨斋却似是一个不受天道控制的所在。
这灵骨斋中的五人,早已超脱了寻常的生死。他们活了那么久,固执地守护着这一方天地,也就守护住这世界一角的安宁。
如果,他们五人不再存在呢?那灵骨斋,又该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
到底是灵骨斋束缚住了他们,还是他们束缚住了灵骨斋?
白折脑中冒出一些让自己诧异的想法。
她头疼地按了按眉角,只觉得太过劳累。
她靠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的一切,脑子里纷纷乱乱,突然滋生起很多从未有过的想法。
随后,她听到楼梯口传来的动静。
猜想着是寂修和极夜回来了,白折立刻起身,开门,去到屋外。
楼梯口,却只见寂修、不见极夜。
白折看向极夜,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寂修静静地看着她,微微蹙着眉,然后说:“他走了。”
“极夜走了?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经过这件事,我们怀疑他了。他也不辩解,所以他离开灵骨斋了?他这是默认……他就是内奸了?”白折说出“内奸”这个词的时候,手都抖了一下。然后她很快摇头,“不。他不是。他肯定有苦衷。对不对……寂修?”
寂修眉间的褶皱深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吧。”
白折深深看了寂修一眼,然后立刻回到屋中,打开另一层的窗户。这一层的窗户正对着灵骨斋正门口的那条小路。
果然,白折看到了极夜的背影。
他来这灵骨斋的时候,孑然一身。如今他离去,竟然也什么行李都没带。
他什么都没带来,什么也都没带走。
白折看着他,突然觉得他的背影那样孤独。
他背对着灵骨斋而走,相当于背弃了这灵骨斋中的所有人。
——那么,从此以后,他将与这灵骨斋、与自己为敌吗?
白折握紧拳头,唤了他的名字。“极夜!”
听到白折的声音,极夜的步子停了下来。
随后,极夜抬头,回望向白折。
只那一眼,似乎他们之间便忽然隔了千重水、万重山。
他的眼神,她读不懂。
她想去探寻的时候,只看见他轻轻扬唇笑了一下。
那一笑,似乎是他惯有的笑容,颜如冠玉、笑若春风,曾引得无数姑娘眷恋。
但似乎,这一笑在此刻,又有太多她读不懂的含义。
这一眼、一笑之后,极夜便转过身,继续往外走了。
“极夜!为什么!”白折张口,又唤了他一声。
极夜却终究没有回答她,他的身影在公孙巷隐没。
这灵骨斋如斯安静,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白折在极夜走后,难免去到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一如原样,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又或者,他从来没有来过。
白折确认着,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带走。她忍不住皱眉,难道这灵骨斋的一切,对他来讲都不重要吗?他与这灵骨斋、与自己和寂修,分明有一千年的情谊才对。
白折不知道的是,他带走了一样东西。
那是他曾压抑着笔法写的一幅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