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简笙还安好的时候,她是可以陪简笙说话的。可是后来简笙病重,数百年来都只能躺着睡着。而那简彻不是多话之人,更不是一个和奴仆多话的人。连姜便憋坏了。有好多话,她都找不到人说。如今,她总算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她这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
等连姜反应过来的时候,刚水都凉了。连姜又不好意思起来,脸红扑扑地说:“我……我再去给您烧壶水。不好意思,太久没和人聊天了。你看我,这时间都忘记了……”
“不要紧。”极夜只笑,“也不必重烧,这个就可以。”
“那……那你早点休息。你远道而来,应该早些睡的。”连姜挠了挠头。
“没事。你去吧。你也早点睡。”极夜这么说。
连姜看了极夜一眼,看着他那脸上的笑容,和他眼里自带的一股温柔而怜悯的神色,便觉得他就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了。
连姜朝极夜咧嘴一笑、挥挥手,才走出房屋。她帮极夜关上门,然后离开。
极夜能赶到她的步子很轻快,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思及于此,极夜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觉得连姜这样的人,很是难得了。她活了一千多年,竟然还和少女一样纯真。
她这一千多年,日复一日地在简家打扫卫生、照顾着简彻和简笙,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这或许是她一如既往纯真的原因。
可是,面对这日复一日的生活,她本该极度孤独和寂寞的。但她竟然都忍过来了。她的眼睛里面看不见厌世,竟然似乎还对这人间充满期待。她柔和的外表下,便该有一颗多么温柔而坚定的心。
上海,公孙巷,灵骨斋门口。
曹永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自打从西藏回来之后,他一直有些心绪不宁。他听朋友说过这里有个灵骨斋。听说是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地方,这里住着神医,还有一位做旗袍、画画、化妆都很厉害的女人。
曹永安一直觉得难受,可看过医生,身体上也没有什么毛病。于是他的朋友便推荐他去灵骨斋。
曹永安没把这话当回事。他是一名壁画工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江湖骗子一类的,他见得多了,只当灵骨斋是个忽悠人的地方。
不曾想,他今日烦闷地出来走走,竟就走到了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似乎真的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他不过刚走至门口,便觉得烦躁的内心安定了许多。
可他还在犹豫,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去敲门。
就在他犹豫的期间,有人推开了门。
开门的人是个穿旗袍的冷艳女子。她的那双眼睛含着些许倦意、些许清冷,似乎能够洞察人心。
曹永安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这个女子看着他,没有露出半点诧异,像是早知道他会来一样。
曹永安不由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听见这女子开了口:“你好,我叫白折。今天已听主人说了,会有客人来。请进吧,等你很久了。”
“你的主人?”曹永安难免感觉到了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要来?或者说,你怎么知道等的人就是我?”八壹中文網
“先请进吧。上好的茶点已经准备好了。”白折道。
白折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屋内摆放的家具看上去都很有年代感。曹永安本人也常往来于古建筑中、甚至墓下。他毕竟是壁画工人,修复壁画,也是他的工作之一。所以曹永安虽不是古董专家,但对于古董,倒还有一些眼界,至少能够分辨真假。
依他所见,这屋中摆放的,皆是货真价实、价值连城的古董。
这些古董没有半点异味,这灵骨斋也异常安静。它明明处在这繁华而喧闹的上海滩,却让他感觉他来到了深山老林里的一间屋舍。
仿佛不论浮世如何变迁,这里都是一个绝对遗世独立的所在。
不觉,一股股茶香渐渐浸入鼻翼,曹永安抬眼望去,便见着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做了一个男子。这男子抬手,慢慢倒好了三杯茶。他的举手投足、尽得风雅。
曹永安似乎从没有见过他那般气质的人。他如神明一样让人安心,却不像神明那样高不可攀。他浑身冷冽,不容人造次。可他带着笑容望向你的时候,又似乎十分平易近人。
这个人,自然便是寂修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何人?”曹永安不由问。
寂修不急回答,只是把一杯茶放到曹永安面前,才看着他,开了口:“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不妨说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这我不知道……”曹永安皱了眉,“我……”
“凡来灵骨斋者,闭有所求。心中有未断的事,难言的苦……灵骨斋都可以引你到来。”寂修道,“不妨说说,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曹永安继续皱着眉,随后端起茶杯就喝了个干净。他把茶杯重新放回桌上,犹豫着不知要不要开口。便是在这个时候,寂修似是没有半点不耐烦,他只是再帮他满上一壶茶,然后靠在座椅上,似是耐心等他开口。
于是,曹永安便开口了:“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遇上了什么。我是壁画工人,前阵子,我去了一趟西藏,在拉萨帮人修壁画。回来之后,我就整日心绪不宁。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事情,总之就是觉得烦躁。我现在做什么事都做不进去,记性也不好。”
顿了一下,曹永安又抬眼观望了一下这灵骨斋,再道:“不瞒你们二位,就是来了这灵骨斋,我这颗心才稍微定了一下。”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白折听了曹永安的话,倒是笑了,“你这样子,倒像是害了相思病。”
曹永安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白小姐可别取笑我。要真害了相思病,那还好,我起码找到病因了。可是啊,我根本没遇见什么姑娘啊。”
“这样吧,我拿一样东西给你。你把它带回家,相信见着它,你的心绪就能平复了。”寂修开了口道。
“哦?什么东西?这么神奇?”曹永安诧异间,看着寂修起身、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寂修下了楼来。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副唐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