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夏莺莺只坐在，她给自己倒酒，吃菜，只是无论苍城再解释什么，她再不与他说一句话。
画舫慢慢远离码头，顺流而下，渐渐行驶到一处不是那么繁华的地方。
夏莺莺吃饱喝足，站在船舷上，抬头，平静地望向那轮月色。
也许是因为她在青楼待久了的缘故，苍城此刻朝她望过去，只觉得她异常美艳和动人。
她身上本有着梨花带雨般的风情，此刻这种风情被无限放大。
因为月光的照射，苍城似乎能感觉到她的衣衫已轻薄得几乎透明。
她微微抬头，下颌光洁，脖颈勾出完美的弧度。覆盖住她双肩的衣料太过单薄，以至于那若有若无的肩胛骨显得愈发勾人。
再往下，她的锁骨露出了半截，引人有更往下探的冲动。
苍城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唾液，终于，他不再看她，而是上前吻住她的唇。
他吻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再热烈，手上的动作也极尽温柔。他不再粗暴，这一回真的待她以温柔。
可是她静静地躺在那里，面无表情，任他予取予求，她毫不在意、没有一点反应。
他慌了，他近乎无奈地朝她看去。“莺莺……莺莺……”
夏莺莺冰冷地看着他，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怎么？你不会以为，我面对一个要杀我的凶手，还能热情起来？还是说，你真以为你有那么大魅力？”
夏莺莺说完，不再看苍城，只是径直躺在了船舷上。
她睁眼望去，可以看到那轮明月正当空而照。她在月华之下静静地闭上眼睛。
苍城上前，一把握住她。“我听说那个什么张公子和你走得近，还有什么李公子，连着包了你好几夜，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他们？是不是？”
夏莺莺没有再睁眼，只是说：“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你……”苍城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到底，他还是拿出了照妖镜。他对夏莺莺说：“莺莺，我不杀你。只是你毕竟是妖，为了避免你可能去害人，我把你关起来，好不好？”
夏莺莺没有说话。
“你进入这照妖镜。以后，我每天都把这镜子戴在身上，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好不好……”
同样，苍城没有等来夏莺莺的回答。
他端起照妖镜，朝夏莺莺打去。镜面折射了月光，再映照到她脸上，让她美得无与伦比。
那一刻，他温柔地笑了——他知道，他的莺莺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但下一刻，这具完美的肉体忽然分离崩析。——她的整个身体，竟活生生碎裂开来。
他突觉脸上一片腥红血热，他的手一触碰，才发现是她的鲜血。
此时此刻，他知道——他到底还是杀了她。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师父，竟然骗了自己。
他口鼻里全是血腥之气，船上的血肉皆来自夏莺莺的躯体。苍城跑到船边，开始抑制不住地呕吐。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到了岸上，满身浴血，如同行尸走肉。
夏莺莺毕竟为淑雅楼的红人，她被苍城单点了出去，最后，她没回来，苍城反倒带着一身的血回来。
任谁，都知道夏莺莺怕是被他杀了。
淑雅楼老板气极之下报了官。老板混迹南京城已久，帝王从朱元璋换到朱允炆、再到如今的朱棣，淑雅楼皆屹立不倒，可见其手腕。
官府的人去秦淮河打捞了，没打捞到尸体，但苍城对他杀了夏莺莺一事供认不讳。
进入监牢的时候，苍城只捧着手中的镜子。
照妖镜灭了她的肉体，锁住了她的灵魂，他还能透过镜子找到她存在的痕迹。
这个故事的前半段，是夏莺莺告诉灵骨斋中人的。
但夏莺莺进入照妖镜之后的故事，是灵骨斋人查阅了许多典籍之后、告诉夏莺莺的。
“你想不想知道……苍城后来怎么样了？”白折这么问过夏莺莺。
夏莺莺摇头。“不想知道，不在意。何况过去几百年了。”
白折皱了皱眉，还是开了口说：“他被关起来之后，他的师父来看过他。但他师父没有救他，而只是把那把照妖镜取走了。”
“他师父叫苍流。你的母亲……是狐妖，曾经害死过苍流的兄长。所以，苍流收养苍城后，知道了他与你的关系，便从小给他灌输必须杀掉你的观念。”
“他教育了苍城将近十年，让这个想法在他脑中根深蒂固。”
白折说完这些，又道：“我说这些，绝对不是为苍城辩护什么，我知道，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件事，他错了就是错了。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所有真相。”
“谢谢。”夏莺莺说道，“你知不知道，苍流，还有苍城的坟墓在哪儿？我去上一柱香。”
说完话，瞥见白折的目光有些犹疑，夏莺莺便说：“你放心，我会回来的。你们可以找人看住我。譬如那飞羽剑，我是决计避不掉的。”
白折轻叹了一口气，便说：“他们都葬在了那道观附近。那道观到现在还在的，它没有没落，反而更昌盛了。”
“多谢。”夏莺莺朝白折盈盈一拜。
“不谢。我让高铭声和木寻安陪你去。”白折道。
“好。”夏莺莺这般说着，走到了池塘边。
此时，正逢她和白折在庭院里交谈。
夏莺莺透过池塘，看见了自己水中的容颜。“木寻安……真是个太出色的偃师。我很感谢她。这虽然是具木偶，但总算也让我……有重返人间的一天。”
“你一直都很美丽。”白折不由说，“虽然……虽然你过去一直很辛苦，现在也是灵体，但是……”
“我明白，世间总是有光明的，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谢谢你，白折。”夏莺莺收回视线，淡淡的笑，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命数。
白折看了，不由再喟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