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再度跳转，一直到秦淮河畔。月华之下，华丽画舫中，苍城用照妖镜杀了夏莺莺。
他被即刻收押。
牢房之中，苍流来看望他。
那个时候，苍城还是杀掉夏莺莺时的那一身衣服。他浑身是血，和着他这些日的汗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他似乎丝毫不在意。从进牢房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管他挨了多少狱卒的打，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官老爷无奈之下，问他：“人是你杀的吗？”
他点头，供认不讳。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一个字都不说。
杀人动机、杀人手段、杀人过程、抛尸何处……他概不交代。
这下子，官老爷连爰书都没法写，根本没法向上面交差。
好在，苍流的师父出现了，表示对于此事，他或许知道一二。
官老爷想或许见到他师父，他就能说几句了。
加上，苍流在当地是很有名望的道士，官老爷也便让苍流去见了苍城。
而苍城见到苍流后，整个行尸走肉的状态果然立刻不见。
他立刻上前，越过栏杆一把抓住了苍流的手。“你为什么骗我？”
这一下，他连“师父”都不叫了。
夏莺莺在他面前的死的样子太惨烈，太让他震撼、心痛。
那一个瞬间，是他此生最痛苦的时候，懊悔、伤心、悲痛皆数涌来，让他整个人几乎承受不了。
这一瞬间带给他的感受，足以把过去十年他所受到的教导皆数推翻。
他挨了十年的鞭子，自幼被洗脑一定要杀了妖、杀了夏莺莺。
可是，那十年、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鞭笞的疼痛加起来，好像也不敌面对夏莺莺肉体分离崩析时他痛苦的十分之一。
“你说过，你说过她不会死的。”苍城怒斥，“你说过她不会死的！你说，只是会把她关起来！”
“对！把她的灵魂关起来！可是，她的肉体必须死！徒弟，我也是为你着想！”苍流说着，抬起手，运了几分力。
于是，苍城怀里的照妖镜立刻落到了苍流的手上。
苍城此时，便如疯了一般上前，要争抢这照妖镜。“还给我！你还给我！”
苍流只漠然收起照妖镜。看向苍城时，他的样子颇有些痛心疾首。“徒儿，我这十年对你的栽培……算是白费了。你如今的样子，太让为师失望！”
苍流说完，看向照妖镜。似乎在照妖镜中看到了夏莺莺，他很是满意，当即收起这照妖镜，转身离开了。
“你还给我！你把莺莺还给我！”苍城大声喊，可是苍流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苍城这才意识到，这个师父怕是为人凉薄，根本从不曾真心对待过自己。
苍城感觉到——从头到尾，师父要的只是夏莺莺死。
而自己，怕只是他的工具。
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还没有完全明白苍流的动机，但苍城突然觉得浑身冰冷。
过去的一点点，在他的脑中抽丝剥茧。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么十年，是不是就是被训练成了一个杀人工具？
什么修道、什么成仙，通通一派胡言。
他自幼被训练，要杀死夏莺莺，这才是真相。
这个时候，苍城意识到，他不能死在牢房中，他必须出去。
只有出去，他才能知道真相，才能帮夏莺莺报仇，才能拿回照妖镜、见夏莺莺一面。
于是苍城开始变得配合调查，他演尽苦肉计，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疯子。
更重要的是，他有钱。
当年，他的父亲定远侯知道他们家会被朱元璋处死。于是，定远侯才会把他送到山上去修道、以避人耳目。
这个时候，定远侯也把大量的钱留给了苍城。
苍城先取得了官老爷的同情，再装疯卖傻说自己无辜骗取了他的信任，与官老爷混熟了之后，他再趁机说他有很多钱，他甚至把藏财宝的地方告诉了官老爷，承诺把那些财宝都给官老爷。
于是，苍城贿赂成功。官老爷判了他过失伤人，而那夏莺莺是自尽的。
苍城不在乎散尽家财，他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好在他在钱庄还放有些钱，当即去取了一些，作为路费，便一路去到道观。
他只跟几个师兄弟打了招呼，并没有知会他的师父苍流。
晚间一些的时候，他发现苍流去找人喝酒了。
苍城偷偷跟上了，想求一个苍流酒后吐真言的机会，谁料，这还真让苍城给碰上了。
苍流友人和苍流均喝得有些醉了。
友人见苍流面色驼红，先开口：“哎，听说那苍城已经被放出来了。他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哼，他能知道什么？”苍流冷笑，“这么多年，我已经把他训练成只听我的话的废物。他能做出什么事？哈哈哈，没人教他，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做什么。果然啊，对待工具啊，要从小调教、强势压迫！你也可以试试，到时候啊，他就只听你的了！”
“哈哈，确实不错确实不错！这一下，你大仇得报啊！也不用亲自动手了！”友人道。
这个时候，苍流突然神秘地笑了笑，“你还真相信我之前那套说辞啊？”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要诸尽天下妖邪。不过，你飞升在即，不宜再犯下杀戮，所以才指使你徒弟苍城帮你的吗？”友人说。
苍流听了，笑了几声。“哈哈，你这老狐狸都被我骗了。那小子可不被我忽悠。”
又喝了一口酒，苍流便道：“跟你说实话吧。夏莺莺母亲那狐狸精，勾引了我父亲，害死了我母亲。后来，她生孩子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她，要把她们母女二人一起杀了！这个时候，这女人却给这孩子下了个咒，这个咒可以保护这孩子不被外人所杀！”
“所以啊，不是我不愿动手，也不是我怕动手影响我飞升，是我杀不了他啊。”苍流道。
“那为何苍城能杀？”友人好奇。
“因为夏莺莺爱他啊。”苍流道，“这个咒嘛，对她心甘情愿的人是没有用的。她只要愿意，苍城就能伤害她。否则，你说她第一次破身的时候，岂非破不了，一辈子享不了福了！”
“哈哈哈，明白了。啧，说来这母亲也是考虑长远啊。破身对女子来说也是伤害，也是痛。这样，她女儿将来流落烟花之地，如果她不愿意，一开始还没人能破她的身了。”友人道。
“啧，就是这个理。所以啊，全天下，可不只有苍城能当她第一个男人，也只有苍城能杀了她。”
“原来如此。”友人看向苍流，“不然，你怕也是想尝尝她的滋味吧？啧啧，这样的女子，真是我见犹怜！”
“尝她的滋味……哈哈，我倒是想。那样的女子，狐狸精，活该和她母亲一样下贱！不过，她本身不也去当了妓女吗？要不然狐狸精怎么叫狐狸精……”苍流冷笑了几声，“不过啊，我现在确实飞升在即，做不了这种事咯。”
接下来的话，苍城已经听不进去了。
到了这里，后面怕都是关于夏莺莺侮辱之词。
便是这个时候，苍城才知道自己有多傻、犯了多大的错。
他自责到无以复加，可是他已没有办法。
为今之计，只有把照妖镜拿回来，已经杀了苍流，方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可是他本事还不如苍城高，他只有重新伪装，当做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徒弟，韬光养晦、再伺机复仇。
次日，苍城伪装成才回来的样子。
他一回来，就对师父跪下了，满口念的，都是他在监狱里的时候，由于夏莺莺死状太惨，他一时无法解释，才对师父出言不逊。
现在他知错了，想求得师父原谅，和师父好好修仙。
此刻，正值苍流愿望成真之际，加上他飞升在即，为人很是膨胀，对自己调教的效果也很是自信。他根本不料苍城已听到一切，也不料，人的心是有感情的，是不可能被训练得一成不变的。
或者说还有一句俗语——“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苍流没有料到这些。
所以，苍流信了苍城，当即也便让苍城留在道观继续修道。
苍流在道学修炼上的确有天赋，飞升在即，成了所谓的地仙，寿命很长，几乎修到了长生。
这期间，苍城攒着要比他强、才能超过他的那口气，竟一时也有所突破，年纪轻轻地修了仙。
面对苍城的日益精进，苍流感到了恐慌和压力。
他琢磨着想害一下苍城，毕竟，徒弟超过了师父，这是天大的笑话。
他不能来明的，只能来暗的，于是他选择了下毒。
毒下载了鸳鸯壶中。这个鸳鸯壶内可以放两种液体，一种有毒，一种无毒，壶口有机关控制。
那一日，苍流请苍城喝酒。他给苍城注入了有毒的茶，给自己倒的则是无毒的茶。
苍城皮笑肉不笑地对苍流说了一堆感谢的话，把茶喝了。
苍流见状，放了心，也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几句回话，也把茶喝了。
这一下，苍流没有料到的是，功力尽失的人是他。
下一刻，苍城拔剑，对准了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