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修蹙眉,先扶了印华站起来,随后不由问:“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你的病?”
印华苦笑了一下:“你看,你也看出来了。那极夜先生想来也看出来了。我如今脸色也很差了,真是不怕你们笑话,为了怕女儿看出来,我还抹了粉,学姑娘们化了下妆。甚至我头发都掉光了,如今戴的是假发。”
寂修听罢,立刻把上印华的脉,随后蹙了眉。“你——你早就知道?”
“对。我知道,我活不过几个月了。”印华叹口气,“我只想劳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下印雪。她才十六岁,又是鲛人的模样。我实在是怕她……万一她独自在外,不小心被人发现她身份,她一定会被当做怪物抓起来的……”
“这是自然。这是灵骨斋职责所在。”寂修道,“鲛人特殊,印雪虽然只是半个鲛人,但也会慢慢一些术法,会具有灵力。如何正确使用灵力,都要由灵骨斋中的人引导为妙。只是你那边……我只是想问,印雪确实是风不悔的孩子吗?”
印华点了头。“对。”
“你之前在那小岛那样表现,难道……是故意想让她对你灰心失望?”寂修这般问。
“对……”印华把珍珠递给寂修,“这是她曾经送我的。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的确用她的眼泪换了许多钱,从此发家立业。但我也只是想给我们的女儿最好的生活。之前……你给我一根白骨,我知道,你们能看到记忆。这珍珠,记录了我们相知相识的经历。你们看了它的记忆,能明白所有真相。”
“这珍珠对你既然如此重要,何以交给灵骨斋?”寂修问。
“它上面有着不悔留下的术法。我想,若我死后,它贸然流入人间,终归是不妥的。而且它价值连城,是鲛人公主最珍贵的眼泪所化,是风不悔的母亲留给她的。所以我想,将它交由你们保管最为稳妥。”
印华说到这里,看向寂修:“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请讲。”寂修道。
“我这边走了。我怕之后没机会。”印华道,“请你对我的女儿讲,我只是去找她的母亲了。暂时别告诉他我死了。”
“明白了。你放心得去吧。”寂修道。
“多谢。要不是这一次遇见你们,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多谢……”印华说到这里,作为一个中年男子,他竟落下了泪。
“都头来,我终究对不起不悔,也对不起小雪……多谢,多谢你们。我没有尽到一个爱人的责任。为了注定分离的爱人,我也没有照顾好小雪,让她一直没有享受过母亲的关怀。寂修先生,我知道,如今我遭遇的一切,皆为报应。”
印华说着,朝二楼的方向鞠了一躬。
寂修知道,他是在印雪说抱歉。
寂修只有道:“人这一辈子总不能对得起所有人的。对伴侣、亦或是对子女,又或者对朋友,从来都不会有十全十美。人都是欠着另外一个人的。所以佛家说,下辈子我们要还债。”
听了寂修的话,印华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意。
他叹口气。“我以前总以为,我的日子很长,我会照顾好小雪。我以为,只要我给她足够的钱,让她过好物质生活。她没有母亲的陪伴,也是可以的。不料,我却是错了。”
“耽误先生时间了。我多话了……”印华说,“这些歉意,以后若有机会,也望先生替我转达。先生对印家的恩情,印某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印华又朝寂修鞠了一躬,把珍珠放在寂修的手上,到底转身离开了。
印华离开后,寂修垂眸,看着手中的珍珠,轻轻眯起了眼睛。
回到灵骨斋一楼正厅后,寂修首先找了白折,让她随一起去到卧室。
寂修将印华生病将死以及离去的事情告诉了白折,再画下一根白骨,吸取了珍珠的记忆。
这一颗珍珠,叫“明月珠”。
由风不悔的母亲交给她。
鲛人之中的风族在思明县附近的海域活动,已有数百年的时间。
风族的首领只有一个姓,却没有名字。
风不悔的母亲风把这明月珠交给她的时候,是她要离世的是。而这珍珠,是风的爱人离开之时,风的眼泪化成的。
风是个坚强果断的女人,这辈子只流过这么一次眼泪。这一次的眼泪,便成为了她留下的最宝贵的珍珠。
风对那时候还懵懂的风不悔说:“女儿啊,我们鲛人的眼泪可化为珍珠,其中包括了夜明珠。夜明珠,可以照亮深不见底的深海,让一切在我们眼中都无所遁形。可是,爱情是盲目的。我们的夜明珠,也可能照不进爱人的心。如今,吾之将死。我将法力注入这颗明月珠。它的魔力,能让你看见爱人的真心。我希望,身为女子的你以后有这明月珠的保护,遇见一个能够真心爱护你的男子。”
“母亲,爱情是什么?爱护我的男子……又是什么?你自从遇见了爱情,就一直在伤心。难道爱情就是伤心的吗?那我为什么要有爱情?”风不悔不解地问。
“爱情的确让我伤过心。可是,没有遇见过爱情,我怎么会生下你?它带给了我伤心,可是也赐予了我很多。你便是它赐予我的礼物之一。孩子,爱情这种的东西,会让人痛,但也会让人成长,会成为你此生美好的回忆之一。”风轻柔地拂过风不悔的头发,“你父亲离开了我们,我恨过他。但现在我已不怪他。能否相守,终究看运气。”
那个时候风不悔还没能完全理解母亲的意思,只听得懵懵懂懂。
母亲死后,风不悔承担起风族首领的责任,保护着风族人的安危。
百余年前,风不悔慢慢发现族里许多年轻的鲛人都失踪了。她让手下去调查,后来手下查到了,自己的族人被一个岛上的人抓住了。
族人流着眼泪向风不悔转达了他们的见闻。
——海岛之上,男性鲛人被鞭笞,女性鲛人甚至被强暴。鲛人不断地流泪,泪结成了珍珠。鲛人越痛苦、流泪越多,人类反而越欢乐。
那是风不悔第一次感到暴怒。她立刻带着海浪,赶去那个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