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悔多看了印华几眼,到底走了,毕竟这个时候的他在她眼里,终究不过是个小屁孩。
这个时候的风不悔不知道——印华的爷爷,前不久死掉了。他的爷爷,便是十六个人的死亡名单中的最后一个。
印华的父母离开了海岛,去别处找工作打拼,他们在外拼搏,居无定所,故而没法带着。印华一直是由爷爷带大的。爷爷的死给了印华巨大的打击。
那个时候的他,一心以为自己爷爷的死,都是鲛人公主造成的。他恨鲛人。这一日,正是他爷爷的忌日。他拜祭过爷爷之后,难平心中的怨怼,他手执利斧来到半山腰,想要毁去鲛人公主的石像。
少年时代的他,尚不知人心险恶,也不曾险恶,直到多年后他重逢风不悔。
又四年后。
风不悔在贝床上睡觉,忽而之间,她脖颈间的明月珠亮起来了。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拿起明月珠,发现把它朝某一个方向靠近一分的时候,它的亮度就会高一些。
如此,明月珠好似在指引着她什么似的。
风不悔便干脆接下明月珠,跟着它的亮度往前。
这一下,她游出深海,来到浅海,再走上沙滩,来到后山的一处瀑布附近。
而瀑布口,有人在建一个木屋。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精悍的腰腹,正卖力地劈柴。
风不悔认了出来,这就是那个曾与鲛人交恶的小岛。而那个人,就是四年前她在半山腰神庙前见过的那个少年了。
只不过,他已不再是当时的少年,而是一个看上去颇为成熟的一个成人了。
可是……他真的就是母亲通过明月珠预言的那个、自己这一生命定之人吗?
风不悔不能确定。她心念一转,想到一个主意。
她拿起手中的明月珠,端详片刻,拍了拍它的头:“既然你三番五次引我找到他。你来帮我测测,他是不是就是我想嫁的人。”
说完这话,风不悔把明月珠一扔,便将它抛在了瀑布上方。
明月珠随着小瀑布的水流滑下来,直直落在了印华面前。
风不悔则躲在暗处,观察着印华的反应。
印华注意到了这个明月珠,把它捡了起来,端详片刻,深深蹙了眉。“你来自海里吗?海里的东西……都是会带来厄运的啊……”
印华几乎没有犹豫,拿着这珠子就跑到了海边。
他扬起手中的明月珠,把它扔到了海里,并大喊了一声:“莫要再拿这种东西来诱惑我!海里来的东西,还给你们海!”
风不悔跟着他来到了海边,只不过她隐匿了自己的身体。不得不说,印华的举动是很让她诧异的。而她朝印华的神色看去,也看到了他的痛心和疑惑。他似乎是很不解——身为海岛上的人,本就该靠海吃海。但也不知从何开始,他们海岛上的人,居然开始对大海里的一切产生了畏惧感。
而印华这一举动,也让风不悔发现他与其余人类的不一样。——他,竟然丝毫不贪心。
他应当认得出这明月珠有多么珍贵的,可是他丝毫都没有眷恋。
风不悔投身入海中,灵活地在水中游动,很快在海里捡起了那枚刚才被印华扔掉的明月珠。
她捧着明月珠,自海底飞身而出,惊起浪花拍岸。有海水溅到了印华的身上。
那个时候他本来走了,因为听到身后的响动,便又回过了头。
四年前的夜晚,他并不曾看清那鲛人的模样。
此刻,风不悔在他面前现身,明媚的样子,似乎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美艳。
他对她有恨,但被已成年、已有城府的他皆数敛去。
风不悔那个时候,尚不知晓这一切。她只是笑着朝他走去。她歪着脑袋,笑:“你怕不怕我?”
印华笑了。“不怕。你这么美丽,我怎么会怕?”
“美?”风不悔笑道,“海里美丽的东西多了去。可是有时候越美的东西,越不能靠近,因为它们有毒。你真的不怕我?”
“不怕。”印华道,“飞蛾扑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一生,能接近如此美丽的东西,纵然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印华样貌好,能吸引明月珠点亮,他没有这海岛上人的毛病——贪心,加上,他这般会说情话,风不悔确实被他惑住了。
她摊开掌心,将那手中的颗明月珠展现给他看。她放柔了神色,看着他道:“这是我的珠子。你捡到了,却还给我了。按我们的规矩,你如此举动,就表示你是要娶我的。”
印华上前,拿起她手中的珠子,笑了。“原来这珠子是你的。好,我娶你。”
“那你要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连我丈夫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就是笑话了。”风不悔说道。
“我叫印华。”印华道,“美丽的海神,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风。但我没有名字。你给我娶个名字,好不好?”风不悔看向他说。
“那……叫不悔可好?”印华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看进她湛蓝色的眼眸,“我们这个决定做得太仓促,希望我们都不曾后悔。”
“不仓促。”风不悔笑了笑,“明月珠明亮,表示我的有缘人出现。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一百年了。时间、地点,还有你,都刚刚好。”
“好。那我便也是不悔的。”印华抱住她,揉了揉的发。
她的头发有一些深海的咸涩味道,他闭目,从她身上感受到深海的气息。
风不悔以为,她果真等到了对的人。她却忘了去想——他不贪那明月珠,是因为他憎恨深海,更憎恨海里的鲛人。因他以为,是海里的鲛人杀了印家太多人命,包括一手把他养大的爷爷。
如今,这片海域的鲛人公主来到了这里,主动送上门,他焉能不陪她把这场戏唱下去?
风不悔眼神轻柔、包含柔情,她被他抱在怀里,感到了真切的安定。
但印华望向大海的眼睛,却显得阴沉而冰冷。他握紧了拳头。她要的是爱情,他要的——却是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