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林友华的话，木寻安只感觉心凉了半截。当然，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形容，毕竟她没有心脏。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研究所。”木寻安说。
“事情有些麻烦……警察都来了。刘涛的家属一定要我们给个说法。”林友华叹口气，“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过你也放心，我都会帮你的。”
“我知道了，谢谢。”木寻安挂了电话。她知道自己的麻烦不小。
她领导的研究小组造了一批机器人，这些机器人没有神经元，没有神经系统，属于根本不可能自行思考、没有思维能力，只会简单的逻辑推理，他们只能听懂少数特定的指令，所以他们可以帮助残疾人做一些事情，比如端个茶、送个水。这些机器人的外形也远远比不上人类，比充气娃娃、布娃娃看上去还要粗糙一些。
木寻安领导的小组制造了一些样品，招了一些志愿者来领走这些机器人。志愿者们负责每日按要求书写与机器人相处的日志，三个月之后，研究所收回机器人，到时候会付给志愿者一些报酬。
娜娜，是木寻安最喜欢的一个机器人了。这个机器人由志愿者刘涛带走、已有一个月的时间。木寻安知道这些机器人构造简单、嵌入的程序也简单，绝不会杀人。但无论她此刻相信这件事与否，她作为项目和小组的负责人，都需回研究所、接下来或许还会去警局接受调查。
“木小姐，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极夜问。
“我制造的一个机器人……出了些麻烦。我得回去一趟。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太过意不去。”木寻安朝极夜说。
极夜摇头。“你这种情况，千载难遇，我很感兴趣。”
“那我解决完这个麻烦，再去找你。”木寻安说。
“好。”极夜说着，拿出手机，跟木寻安了手机号、加了微信，“随时找我。”
“麻烦了。”木寻安说着，要往外走去。
极夜上前，“我送你去研究所吧。”
“这……这不太好吧？”木寻安确实觉得太过麻烦极夜。
“不客气。”极夜说着，率先往校医院外走去，用钥匙发动了车子。
待木寻安坐上副驾驶，极夜问过地址，便把车朝研究所的方向开去了。
研究所离这所大学不远，车有些拥堵的情况下，极夜开了三十分钟也开到了。
木寻安快下车之前，极夜叫住了她。“木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搭讪。但我只觉得和你很投缘，好像我们很久以前……曾是朋友。”
“不瞒你说，我也有这种感觉。”木寻安笑了笑，“本来，见医生之前，我还是有些犹豫的，没想直接全盘托出。但见到你，我便很放心。今天我先去了，改天要好好感谢你，请你吃饭。”
“好。那我等着。”极夜也不多推辞，朝木寻安挥挥手，再在她下车后，把车朝前开去。
木寻安走出几步，不由又看了一眼极夜的车离去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她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离别。那样的感觉很难受，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如果她把此刻的感觉给别人讲，人家一定会认为她和极夜是一见钟情。因为很多时候，一见钟情都跟一见如故有关。但木寻安清清楚楚知道，她的这种感觉和爱情没有一点关系。
木寻安暂时也没有精力去琢磨她为什么会觉得和极夜熟悉，当下回了办公室。
果然，警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木寻安顶头上司梁主任也在。梁主任的眼色显然很不好，只把这一切过错都推给了木寻安。
警察见木寻安来了，上前一步：“你就是木寻安？请和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木寻安下意识看了林友华一眼，林友华给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叹了一口气。木寻安于是看向警察：“警察先生，怎么称呼？我做的机器人，不可能杀人。这确定是杀人事件吗？会不会是意外？又或者，是另有凶手杀了人，却嫁祸给了机器人。我做的机器人，虽然叫‘机器人’，但她不是真正的人，她不可能——”
“木小姐，这是在质疑我们警方的办案能力吗？”警察抬了抬眉说，不过他语气也不算严厉，“我姓李。你可以跟我的属下叫我李队。我可以保证，绝对不存在另外一个凶手。死者家里有监控。监控录到了清晰的录像，就是这个所谓的机器人拿刀杀了人。”
“怎么可能……”木寻安蹙眉。
“细节我们可以回去再说，今天不是来抓你的，只是跟你沟通一下。”李队说，“机器人杀人，是主观的、还是受人操控了，又或者它是不是在设计上就存在缺陷，以及你是不是主要责任人，都要等鉴定了再说。这个案子很特殊，取证上有难度，也需很强大的技术支持，希望你、以及你们研究所配合。”
“我配合，我一定配合。如果录像真的录下了……我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木寻安说着，心里只觉得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嗯。”李队深深打量了木寻安一眼，率先朝外走去，“那就请木小姐，先跟我们走一趟了。”
木寻安自然立刻跟上。当然，她身边有许多警察。她知道，他们都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到了警察局，李队带着一个手下亲自审问木寻安。
监控室里，李队递给一杯水给木寻安，说：“木小姐，这件事太过特殊，容易引起恐慌。所以警方暂时没有对外界公布。我想，你们领导也不愿意对外公布。否则，研究所会有很大的舆论危机。”
“多谢。”木寻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这件事实在太过特殊，所以今天真不是审问，就是了解情况。”李队说，“我相信，你应该不是杀人凶手。”
“你是指，我本来就想杀刘涛，所以给机器人设下了什么程序，让它在特定情况下杀了刘涛吗？”木寻安说着，摇摇头，“这在技术上，的确可以做到，你为什么不怀疑？”
“因为我没有告诉你监控的全部内容。”李队说着，让属下拿着笔记本电脑进来，把监控录像直接给木寻安看了。
这一下，木寻安便看到了——刘涛竟然想与机器人娜娜发生关系。娜娜出现明显的抵抗反应。
刘涛直接打了娜娜一巴掌。“哎哟，这研究所造的机器人可以，还能反抗啊。你反抗啊，反抗才有情趣！”
说完这句话，娜娜直接拿起旁边的一把刀，然后刺入了刘涛的胸口。
这一刹那，木寻安觉得自己有一种浑身冰冷的感觉。她握紧拳头，便听见李队说：“我看，这人品质太不好，这是借着拿报酬当志愿者的机会，把你们做实验用的机器人当充气娃娃使了。”
木寻安没说话，只听得李队再说：“可问题在于——这个机器人为什么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木寻安没有答话，只是看完了整个视频，娜娜做完这个举动之后，站在原地不动。监控清晰地录下她的样子——恐慌的眼神，以及发抖的右手。
这是一个机器人不可能有的动作。
木寻安咬唇，看着娜娜就这么一直一直站着，很久都没有动。
随后，旁边的警察关掉了视频。
木寻安立刻问李队：“后来发生了什么？”
李队说：“后来机器人没电了，倒下了。刘涛是单身，一个人住。屋中有暖气，尸体腐烂的速度很快，第二天邻居就闻到了臭味，报了警。那个机器人我们也带回来了，怕有什么意外，没有跟她充电。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这机器人是不是真的……活了。或者说，有自己的思维了？”
“她如果真的有思维了……你们该怎么处置？算正当防卫么……”木寻安按住了头。
李队无奈一笑。“现在关于人的法律都没完善，关于人的正当防卫的判断，还有争执，何况是机器人？机器人有人权吗？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被销毁。现在我们需要你配合调查此事。如果这是你们工作的过失导致，你作为项目负责人，是要负一定法律责任的。”
“我明白的。我要自己调查清楚这件事，然后你们根据我的调查结果，来讨论怎么处罚我。”木寻安苦笑。
“现在只找到你一个人是这方面的专家，实在没办法。但木小姐，你个人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其实是小事。我想你该知道，我们主要要做的，是如何杜绝类似的事再发生。”李队严肃地说，“你要知道，这件事一旦透露一点风声给外界，将造成多大的社会恐慌？”
“我明白。这一批一共有五个机器人，除了娜娜，其余四个机器人有问题吗？”木寻安问。
“暂时没问题。”李队说，“今天林友华已经把其余四个志愿者的名单给我，我安排人去收回机器人了。”
“明白了。我可以留在这里，你们给我一件实验室，或者——”
木寻安还没说完，李队打断了她的话。“你可以回研究所的实验室。但你吃住，二十四小时都要在那间实验室。我会安排人密切监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