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最终还是生起来了,用的是艾伦一脸郁闷从行囊拿出来的火柴。
堆在一起的树枝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然后跳出橘红色的火星把附近的青草叶子溅出一个焦黑的洞。搭在火堆两边的烤肉架子绑得说不上好看,但因为我压根就不会做,所以没有开口评价优劣的资格。
能用就行,我要求很低的。
艾伦一万个不放心让我独自作业,不过还是在我一再保证和驱逐下忧心忡忡地在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从火堆到靠着背坐下的树干总共也就六步距离,可他竟然足足回头看了三次!直到现在,就算不转过头去看我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同样忧心忡忡的视线落在侧脸,和火堆带来的灼热一起把我的脸颊烤得干燥发烫。
阿尼倒是从头到尾都一副“与我无关”的冷淡态度,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和我和艾伦说过一句话。
无视,无视,无视。
我总是很容易被影响,像这样被盯着看实在是令我神经紧绷。我在心中默念着暗示自己要放松,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被火炙烤的肉块上。
从教官储物室拿来的肉块是已经经过处理的,本身就有一定咸味,不然也没办法长时间存放。
我要做的只是给肉块加热逼出里面的油脂令食物本身的香气散发出来。撒上去的香料也只有一点点,调味倒是其次,要的是香气变得更加诱人,和面包一起吃下去的时候舌头能感受到香料带来的颗粒感。
“一块、两块、三块……”
我把周围看了一圈,接着又数了一遍手指——因为加热而缩水的食材勉勉强强可以分成八份,但要再多匀出来一份实在是强人所难。厚度不足的肉吃下去不仅不会让人得到满足感,反倒会让精神感到痛苦空虚——这是我从过去的经历里得出的结论。
旁边已经用十八片切好的面包凑成两个正方形,一个被摆出正方形的九片面包上放了搭配烤肉的蔬菜,提升美味度的酱汁也毫不吝啬地挤了上去,只要再加上一片主角把另一片面包盖上去就大功告成。
我看了眼只差一个动作就准备好的晚餐,胸口越发苦闷。
“怎么了?需要帮忙吗?”艾伦扶着地面打算站起来。可能是看我烤肉的时候还有模有样的,声音听上去终于不那么忧闷了。
我赌气地阻止了他,“不需要,我自己就可以了。”
“那好吧。”
艾伦重新坐了回去。
在他没有留意到的间隙,我松了一口气。
开什么玩笑,我还没想好要怎样神不知鬼不觉把最大的那块肉夹到自己的面包里呢,怎么可能让你过来发现我的秘密。
嗯,很好!继续作业!
很快这双金色的眼睛又继续一个劲地盯着我看,这次就算艾伦不说话,我也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你确定真的不用帮忙吗”的询问。
“这里……是哪里?”
原本应该安静没有响动的方向传来细碎的□□,引得我和艾伦、阿尼都往那边看去。
其中一个头发较短的男孩子醒了过来,揉着眼睛睡眼迷蒙地自己坐了起来,“好香的味道,你们是在野营吗?”
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正想回答他,从树林深处靠近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急促。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和大家一起回来的克里斯塔急忙跑过去,神色担忧地半跪在金发少年身边询问情况。
莱纳、尤弥尔不用说,贝特霍尔德也凑了上去,艾伦好奇地跟着走到莱纳身边停下,几个人在少年四周围成一圈。
哇……如果是我一定没办法应对这种场面……不,不对!
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夺走,不正是我行动的绝佳时机吗?
也顾不上漂不漂亮了,我用最快速度把烤肉切成八份分别放在面包上夹好。
那边的骚动还在持续,听声音似乎是另一个少年也醒过来了。不过这样更好,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在做什么。
最后,我在没有加上肉片的面包上做了个不显眼的标记。九份晚餐准备好的瞬间,一股满足感从心底涌起。
看吧,我是会做料理的。我心中的小人在不存在的山崖边挺起胸膛还叉着腰,骄傲地扬起了脑袋。
“太好了,你也没事。”克里斯塔长舒了一口气,“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好香的气味……”
这次传来的陌生嗓音要比刚才更低一些,我终于也败给了好奇任由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两个不知道名字的人。
另一个男孩子看起来似乎不如刚才那位精力充沛,才睁开眼就已经坐了起来。他还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莱纳抱着双臂爽朗地笑了声,“那是当然的,这可是难得的食材。”
“不,我不是说食物的香气……”说着,少年往旁边嗅了嗅。
“喂,怎么回事?你这家伙给我离克里斯塔远点。”尤弥尔抱着克里斯塔的肩膀,用身体把娇小的金发少女和少年隔开。
“抱歉,但我说的也不是她……”头发微卷的少年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头痛让他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那你说的是什么?”难得,贝特霍尔德竟然主动开口。
“该怎么形容呢……”金发蓝眼的少年抬眸看过来。
尽管毫无根据,但我似乎从他透彻冰冷的眼眸中看到了“目标”两个字。
周围空气的流动似乎变得混乱,化成细小的针让我头皮发冷。
“?!”
身体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就抢先一步倏地站起来,全身肌肉紧绷,仅存的冷静让我不至于转过身去拔腿走跑。
“哦?是说林吗?”莱纳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艾伦似乎和我一样察觉到不妥,时不时看向这个奇怪的金发少年,但还只是站在原地,“林,难得是你身上还带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没有了。”我疯狂摇头。
“就像冬天早上在被窝里赖床一样的气味。”少年自顾自地说着,一步一步向我缓慢靠近。
他每接近一点,我就无法控制地往后退一步。
我越发清晰地感觉到头皮有种被冰块贴着的冷意,仿佛如今面对的不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而是在野外对猎物虎视眈眈的灰狼。
“虽然脸颊会有点冷,但还是暖烘烘……懒洋洋的!”
“噫!”
少年越发低沉的声音犹如一块钝器,砸断了我名为理智的麻绳。
一瞬间,那双蓝色渐渐淡去转为灰银的眼睛似乎真的变成了兽类的竖瞳,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最终还是在不断上涌的求生欲驱使下转身往树林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