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再次意识到自己“正活着”的下一秒,我掉进了水里。
脑袋像是盒子里的果冻,运送的马车一路颠簸,搬运工还不小心在上面踩了一脚。
突然将全身包裹的冷意倒是让意识变得清晰了些许,然后我就变得无法呼吸了。
睁开眼,一片朦胧的银白光芒在眼前温柔地闪烁。
我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抓不到,只能感受到细微的阻力还有液体在皮肤上滑过的触感。
有点咸……
这附近有湖泊吗?
话说,我现在到底在哪里?
身体不停地往下沉,围绕在四周的阴影越发浓郁,一点一点地从视界边沿开始蚕食这道虚幻的光。
不知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脑袋里跳出了刚才看到的光景,还有母亲独自一人在宅子里的背影。
真是的,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贪玩跟着斯芬他们出来……
要是乖乖留家里陪在母亲身边就好了……
身体开始感觉到微妙的暖意,在银色的闪光彻底消失之前,我闭上了双眼。
“林!抓住我!”
“振作点!林!”
黑暗中,我听见两个焦急的呼声。
有人将我抱住,周围的水流动方向起了变化,朝鼻梁和脸颊涌来又顺着脖子滑进衣领。
箍在身后的手臂显然比人类的手臂还要巨大有力,没办法让我自由地活动身体。他将我带出水面,空气触碰到皮肤,夜晚的风竟然冰冷得像针扎一样刺在皮肤上。
“咳咳咳咳咳——”
我双手按着胸口剧烈地咳嗽,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唾液的液体混杂在从发梢滴下的水一起落在手背。
弗拉特就在旁边,头发全湿了,刘海抹到头顶露出额头。身上的衣服也和我一样湿哒哒的。
他突然抱过来,脸颊紧紧地贴着我的脸颊,“太好了!你没事!”
“我……”
咦?
原以为地面会积起一圈的水渍,然而我的手指只摸到了潮湿的一片,上面都是些硌手的细小颗粒。一阵又一阵的凉意涌上来,没过指尖,然后又退了下去。
“……?”
食指指头感觉到被轻轻捏起一块,我好奇地举起手,借着昏暗的光线发现是一只没有见过的小小生物,他正用像钳子一样的前肢夹住我的手指。
“没想到三个人都直接掉海里去了……”斯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动作僵硬地抬头,原本毛发蓬松的斯芬一下子瘦了一大圈,白色的兽毛贴在躯干上显得狼狈不堪,俯视我和弗拉特的眼睛还带着点委屈。
“林林,有没有觉得头晕?会不会想吐?除此之外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他又问我。
斯芬一直举着手,用手臂护着我和弗拉特两个人。
风呼呼地往脸上吹让人清醒,然而我却觉得自己更像是沉入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一切都是迷眼的雾气。
“林林,这个是螃蟹哦!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才出生的小宝宝。”弗拉特放开我,戳了戳挂在我手指上初次见面的生物。
“螃……蟹……?”我学着弗拉特的发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间又没办法将它的读音和正确的含义匹配到一起。
不过我没有把太多注意力分到这方面,因为我又想起了斯芬刚才说过的话。
“海……?”我抬起头,和银白色的人狼对上了视线。
“对,我们到海边了。”斯芬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垂下双臂,侧开身体。
视野在一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我从没有见过如此广阔的风景。
不,只是用“广阔”还是不足以形容。
这片近乎墨蓝的景色一直延伸到了我看不见的彼端,但我几乎本能地认为只是因为我自身的限制让我只能看到有限距离的风景。在视线都无法触及的地方,她(海)还拥有更多更令人惊叹的奇迹。
“没想到竟然第一次就掉海里去了,我们的计划还能成功吗?”弗拉特抬起手,苦恼地敲了敲太阳穴。
我像是着了魔似的,视线一秒钟都没办法从这片看不到尽头的巨大水域移开。
我们三个坐着的地方又有海水涌了上来,只是这次退得不如先前几次快,将我的脚踝和压在小腿底下的睡裙都泡在了水里。
一层又一层翻涌而上的海水打在膝盖上变成白色的泡沫。
拢在一起的双手捧着刚才海水涌上来时被留下来的一小部分,然后又从指缝间溜走了。
难以置信……
我手上的海水,周围没过双脚的海水,再远一些的海水,那些更远的我看不见的海水——
这些全部都是“海”吗?
惊叹之余,她的深邃又让我忍不住头皮发麻。
胸口的跳动渐渐和耳边的海浪声融为一体,种种情绪相互交织,我的眼睛流出了眼泪
至今为止的种种挫折和痛苦在这和天空连成一片的景色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但我又忍不住去想,就算我的人生在这一刻画上句号也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