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远的跑步声让我放心了下来,将更多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老人身上,浮动其中的魔力令我心中的弦时刻保持紧绷。
这种时候,尽可能提升感官的感知能力才是正解。
【嗡——】
刀刃快速划过的细微嗡鸣在空气中响起,似乎有什么从我的脚踝传过去了,剧痛突然在脚踝处爆开,抽干了我全身的力气。
我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变得敏锐的神经因为无法形容的巨大痛楚令身体控制不住地抽搐,眼睛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明明疼得想要大声哭喊喉咙却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用颤抖的双手抱住右边的膝盖大口吸气。
左边小腿的皮肤感觉到了湿润的凉意,从脚下盲区溢出的液体已经积成一片,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冲破了身体的屏障正不停地涌出。
老人放下举起的右手,沉默地从我面前走过,没有低头看一眼。
“不杀掉我吗?”我很是艰难才吐出这几个字,好奇心让我短暂地战胜了疼痛。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他终于肯停下来,回过头看我一眼。
“……”
的确,根据现在身体传来的疼痛还有看到的出血量,如果没有及时到医院治疗肯定会有危险吧?而且受伤的还是脚,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几乎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从郊外前往医院。
但是我……
虽然治愈魔术用得很烂,但还有很多魔术我是对自己很有信息的!
我迅速爬起来,对着老人的后背射出在指尖累积的魔力。
暗紫的魔力弹冲向老人,在几乎要碰到他的瞬间像是雨珠滴落在玻璃板上散开了。
“可恶!”
我又接连射出了五、六发,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改变。魔力弹发出产生的后坐力让我的身体不稳地向后倾。
老人转过身来面对我,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灰色的眼睛平淡无波。
但是我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抓紧时间跑路了。
“小鬼,我对你很感兴趣。”
他看了眼我已经恢复如初的脚踝:“你用的魔术毫无规律可循,你的家系到底是传承怎样的魔术?”
这是可以直接问直接回答的事情吗?
据我所知魔术的秘密(神秘)是每个家族,乃至每个魔术师最重要的东西,如果秘密被揭开,魔术的威力也会相应地遭到削弱。
但是也行吧,没有谁规定拖延时间就一定要和对方互殴,而且刚才那一下我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我还赢不了面前的这个人只有挨打的份。
“……我家只有我一个魔术师。”
“这个是类似时间逆转的魔术吧?你学习魔术几年了?”
“两三个月左右……”
“小鬼,我改变主意了。”说着,他又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学习魔术?”
我正想表达一番内心的看法,老人的声音已经出现在我身后,冰凉的金属抵住后脑勺:“顺带一提,回答‘不要’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们魔术师都很奇怪诶!”
这都什么跟什么?
槽点实在是太多了,我转过身去,发现老人手上竟然拿着一把□□,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还好他把枪放了下来:“你也早就一条腿迈进这个‘很奇怪’的门槛了。”
“虽然我早就拿到时钟塔的入学通知,如果没特别的状况过段时间就会去读书,不过学多点总不会是坏事。”
心情真是复杂啊,我真的厉害到了谁见了我都想教我魔术的程度吗?
一直以来我都是能学什么就学什么,自我定义和循序渐进搭不上边,没有经过系统教育的半吊子,或者说吊车尾?反正就是连门槛都碰不上的那种。
我还是忍不住吐槽:“但是啊,先生,你已经是第二个打着打着停下来说想要教我魔术的魔术师了,你们魔术师都那么奇怪吗?”
“这就是所谓的爱才,不难理解吧?”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手帕仔细地擦拭枪口,“再说了,毫无魔术家底,而且仅仅两三个月就达到这种水平……就算是出生在魔术世家的小孩子,这个时期也还在摸着家里的水晶球玩,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怪物,你真的清楚吗?所以,你打算以后选修什么科?正巧我在奇美拉任教,如果你选了奇美拉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入室弟……”
“现代魔术科。”
“呸!”
感觉有什么落在了脸上,我用手去摸竟然还有些滑腻。
简直难以置信!我觉得踩在脚底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等、等等?!你刚才是不是朝我吐口水了?”
“我不过是往海里吐口水。你是脑子进水了吗?以你的资质选什么不好,偏偏选现代魔术科?”
老人磨磨蹭蹭地终于把□□和手帕都收进了外套里,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弱智:“看你把智慧型巨人养在身边,还以为你对合成兽一类的有兴趣。”
“你知道他可以变成巨人?”
下意识地问了句,我才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澄清:“而且不要用‘养’这种形容啊,说得我像个变态似的。艾伦他是我的朋友。”
“那天晚上把你捧在手里的巨人就是他吧?你逃跑之后他像发了疯一样,那时候我还以为肯定是那种只要离开主人一段距离就会失去控制的仿艾尔迪亚巨人魔兽。”
“不……我在魔术方面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总觉得这个话题好可怕!
我忍不住往后挪了两步。
在这个魔术师眼里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内心深处的简笔画小人已经一边重复着“我不是我没有”一边眼角冒出泪花地退出八百米远了。
“就是你们两个吧?我有个侄子在做艾尔迪亚种族研究,简单来说就是巨人迷,说这几天发现了一个可以变成巨人还疑似拥有坐标之力的小鬼,就是身边个魔术用得乱七八糟毫无规律可循的小姑娘总是坏事。”
“侄子?”
“怎么?你不记得了吗?”老人挑眉道,言语间有几分嫌弃,“金色头发,戴着眼镜,总是装模作样的家伙。”
“……”
如果是那个男人的话早就被塞拉小姐杀了。
再次意识到这个事实,我的身体从深处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冰冷。
老人点了根烟,自顾自地继续朝森林深处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情急之下,我抬手射出了一发魔弹。暗紫色的魔力团正好擦着老人的裤腿落在地上,留下一个冒出丝丝白烟的小坑。
“不解释一下你现在的行为吗?”他没有回过头来看我。
“我想在学习前先了解老师的教学水平,不行吗?”
“你是在担心我去找那个小鬼的麻烦,在拖时间吧?”
“……”
我没有办法否认,因为这就是事实。
“也行吧。”
老人将手中的烟化为灰烬,在转过身来的同时往某处看了眼,发出一声短促的叹息:“反正我也没有寄托在圣杯这种不靠谱的东西上的愿望,这趟出差无论成功与否能拿到手的也都是每月作为讲师的工资,那就干脆如你所愿好了,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实力。”
*
在身体飞出去的瞬间,脑袋只剩下一片空白,全身像是散架了一样。
老人站在前面和我相隔有一段距离的位置,表情复杂的收回架势,从口袋里拿出新的烟点燃:“这算什么?高阶魔术随手能用出来,但基础烂得一塌糊涂,这样的魔术师可活不长久。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既然双亲都不是魔术师,你又是从哪学来的这些魔术。”
没有等待我的回答,老人自顾自地猜测起来,一点没有要扶我起来的意思。
“啊……难道说是那个爱因茨贝伦?”
“身为魔术师竟然,你竟然……”
我疼得直吸气,然而这个老人的行为的带给我的震惊更甚于他的攻击带来的痛苦。
这家伙!明明是个魔术师刚才却用拳头打我了!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混蛋啊!
而且……对啊!他竟然还用枪!
老人甩了个嫌弃的眼神,感觉下一秒又要朝我吐口水了。
“那都是多少百年前的观点了?早就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这个时代不会近战的魔术师就等着吃亏吧,想法竟然比我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头子还要古旧,你是从哪个岩层挖出来的活化石?”
“……”
而且嘴巴还很毒,真是讨厌死了。
老人口中的一百多年让我有些发愣,果然就算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也还是会感到惊讶。
“嗯?”
起初只有一点点,渐渐地,地面的震动越发强烈,四周土地开裂露出植物的根须,边沿的泥土成块地带着附着在上面的植物茎叶掉落,正下方的地面突然撕开一道裂缝,还没反应过来,我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掉了下去。
“等、等等?什么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顾不上疼痛了,身体也好像对痛觉变得迟钝,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趴在地面往外看。
空气中的魔力变得躁动不安,阴暗粘稠的气息乘着风被吹到森林边缘,周围的植物似乎被这阵风夺走了生气,树叶干枯掉落,花瓣萎蔫成皱巴巴的一团,茎叶碎裂变成了干燥的草屑。燥热的风打在身上却让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令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惧,身体变得无法动弹,只是想要弯曲手指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老人眯着眼睛呼出一阵烟雾:“协会追求的竟然是这种扭曲的东西,他们真的清楚吗?”
“大圣杯……被启动了?”
我似乎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
“看起来是这样。”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把剩下的烟蒂丢进里面。“虽然和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但工作也算是完成了。”
“林!林!能听到吗?快点带上艾伦一起离开!”
一只由丝线编制而成有着精美花纹散发出淡淡微光的白鹳从森林冲了出来,在昏暗的环境里尤为亮眼。只是看情况应该是事先设定好的信息,否则就不会有后半句的出现了。
熟悉的白鸟在我头顶盘旋,鸟喙一张一合,响起的却是塞拉小姐焦急的声音。
“大圣杯被启动,黑泥从圣杯涌出往你们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