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的祠堂内,站在慕子儒身边的朱梓陌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叹息一声,朱梓陌有些无奈地道:“阿洺,七年过去你仍旧没有长进,依旧那么沉不住气!我自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早就查过他的过去了,他的过去,很干净,就像一张崭新的宣纸,一目了然。除了当年受你生母之托寻了替身换走你这个‘罪人’之后,他再没有做过一件违背天理道德之事。”
垂下头,慕子儒也知道朱梓陌的话没错,所以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去反驳,只能默认。
慕子儒一直都知道,跟朱梓陌相比,他始终是太意气用事,太沉不住气。哪怕在外游荡七年,见多识广,可于脾性一事上,他没有丝毫改变,以至七年来他走到哪里就惹祸到哪里,江湖上欲杀他而后快的人数不甚数。
“阿洺,我知道你不想回来,不如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目视前方,朱梓陌淡淡地说着。
依旧保持着跪在地上垂着头的姿势,慕子儒有些有气无力地反问:“什么交易?”
只听得朱梓陌缓缓地开口道:“在我成事前,你要回来继续帮我。”
说罢,朱梓陌望着他面前朱靖的灵位闭口不再言语,似是在等慕子儒的回答。
然,慕子儒终究没有回答朱梓陌,始终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没有得到慕子儒的回答,朱梓陌只好继续道:“你不一定要继续做天圣门的圣使,只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能及时帮到我就好,而我,则会不遗余力地帮你查清那件事,查出你想要的结果。反之亦然。”
说罢,朱梓陌垂头看向一直盯着地面不言不语的慕子儒,笑问:“如何?”
抬头与朱梓陌对视,慕子儒似乎有些犹豫,但他终究还是回答道:“好,我答应你!”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实在太想查清真想了!
和朱梓陌比心机,慕子儒自愧不如,就算有犹豫,但最后,慕子儒仍旧会是甘愿认命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正因为如此,所以朱梓陌能做到的事,他大半都做不到,而他永远也不可能及得上朱梓陌的一半。
得到了慕子儒肯定的回答,朱梓陌终于弯身扶起了慕子儒,淡笑道:“好了,该祭拜的人也祭拜过了,走吧!”
“嗯。”淡淡地一点头,慕子儒跟在朱梓陌身后离开了朱家祠堂。
出了祠堂大门,朱梓陌和慕子儒两人并肩走在前往朱府大门的石子小路上。在走出竹林前,朱梓陌忽地伸手从他的袖袋里掏出了一块暗红色的玉制令牌。
将玉制令牌递到慕子儒面前,朱梓陌轻声说到:“各分部、分堂的地点这七年来都没有变动过,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有事,拿着这个令牌去找他们。”
慕子儒默默地抬手接过朱梓陌手中的玉制令牌,一股冰凉的感觉瞬间由掌心缓缓传进体内,凉意沁人。
看着令牌正面以篆书雕刻着的“圣”字,慕子儒不禁失笑道:“还是七年前的那块啊!”
“当初雕刻令牌的玉是你自己选的,虽然你当年离家时将它偷偷留在了总部,但我总希望有一天你还能回来帮我,便一直替你保管着,不曾有过损坏遗失。”朱梓陌淡声回答慕子儒。
听完朱梓陌的话,慕子儒忍不住朝朱梓陌翻了个白眼,嗤道:“那你也不必随身携带吧!”
撇头,看着朝自己翻白眼的慕子儒,朱梓陌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你当玄武治下的苍蝶暗影团都是吃素的吗?猜到你要回来,所以才带在身上的。这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的,随身带着一块千年寒玉,你当我有毛病吗?”
“切!”慕子儒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很小声地道:“你本来就有毛病!”
“你说谁有毛病?”站住脚步,朱梓陌突然拔高了声音问道。
“哇!!”被朱梓陌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慕子儒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跳开了一步,后背将将抵在一棵精壮的竹子上。
只见慕子儒用拿玉牌的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另一只手指着朱梓陌喝骂:“你混蛋啊!知道你耳力好!但你也用不着这么吓人吧!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看着慕子儒的反应,朱梓陌愈开心地笑着反问:“知道我耳力好那你还偷骂我?”
“真要偷骂你就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骂了!!”慕子儒不屑地撇嘴。
闻言,朱梓陌笑着朝慕子儒摆了摆手,难得笑得开怀:“行了行了,你这‘无常鬼医’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我若真吓到你了,你不早往我身上飞毒针了?就像平阳城灯会那晚的那个虬髯大汉,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
继续撇嘴,慕子儒有些丧气地道:“你又知道了!真是的,我干点什么事你总是知道,每天被人盯着真难受!”
被慕子儒如此抱怨,朱梓陌忍不住嗤笑:“我哪里有派人盯着你!是你那晚的动作太大,引起被我派去保护我师弟的暗影们的注意了。若不是他们轻身功夫太差跟不上你和我师弟,还有便是他们后来现你与知吾竟是旧识,否则你早就被他们押到我面前了,还能让你在路上优哉游哉地游玩这么些天?”
“那是你养的人太没用了!”慕子儒一点也不留情面地鄙夷道。
“还好,至少在大事上他们从没给我出过岔子。”朱梓陌微笑着接话。
将玉制令牌收好,不再看朱梓陌,慕子儒大步流星地朝朱府大门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着:“行了,不用送了,我认识路。”
看着大步流星离去的慕子儒,朱梓陌还不忘高声提醒他:“阿洺,记得回家去看你爹!”
“知道了!你烦不烦啊!”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不难想象慕子儒说这话的时候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样,如果慕子儒有胡子的话……
对于慕子儒的不耐烦,朱梓陌只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阿洺啊,闹起别扭来跟小孩子似的……
慕子儒的身影刚一消失在朱梓陌的视线中,朱梓陌眼前便是人影一晃,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布巾的人已然跪在了朱梓陌身前大约两米远的位置。
那个人垂着头,也因黑巾遮面看不清相貌,只能从身形判断依稀是个女人。
“何事?”朱梓陌难得好心情地率先开口询问。
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微黄的纸张双手捧于头顶,黑衣人恭敬地说道:“禀报主人,林副使特命属下前来告知主人,不知何人似在寻找主人手中的一样物件,此图所画便是那人要寻找之物。”
上前两步,伸手拿起黑衣人捧在手中的纸张,展开,映入朱梓陌眼中的是一幅飞龙图案,而且很是熟悉。
“林副使叮嘱属下转告主人,请主人务必小心防范,只怕来者不善。”黑衣人又这般恭敬地说到。
抬手随意地一挥,朱梓陌淡声道:“知道了,退下吧!”
“是,主人!”恭敬地答应一声,只见黑影一闪,那个刚刚还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便已消失不见。
却见朱梓陌垂眸看着地面,缓缓收拢五指,将他掌中画着飞龙图案的微黄纸张逐渐捏成一团褶皱,声音凉得有些瘆人:“巫族……你们仍是不肯死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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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国京都绉平。西区。南街。
绉家药铺敞开的大门前的街道上,是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摆摊贩售各式物品的小贩。不知是哪家的孩童在街道上的人群间互相穿梭追逐,嬉笑声不绝于耳,好一幅祥和繁荣景象。
着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的慕子儒犹豫再三始终不敢迈步踏上那矮矮的两层阶梯,不敢迈过那个陈旧的有些残破的褐色门槛。
在路上浪费那么几天才回到绉平,虽然一路上游山玩水在别人眼中好不快哉,可是只有慕子儒自己清楚他为何选择徒步行回绉平……
他这算是近乡情怯吗?如是想着,慕子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慕子儒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害怕父亲不肯原谅他当年的不辞而别?害怕父亲不肯再认他这个儿子?慕子儒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药铺内,站在柜台后的一个年约十六七岁,长得眉清目秀的少年瞧见慕子儒一直站在药铺门外,也不进来,只站在那里愣,遂有些奇怪地走出柜台,走到大门前,疑惑地问:“这位公子,您是看病啊还是抓药啊?”
被少年如此一问,慕子儒终于回过神来,嘴角勉强扯出一抹淡笑,有些别扭地问那个少年:“请问……绉长生绉大夫在吗?”
闻言,少年温和地笑笑,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对慕子儒道:“在呢!公子请进来坐,我这就去请绉大夫出来。”
慕子儒有些犹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直到此刻,慕子儒才终于鼓起勇气抬腿迈上了那矮矮的两层阶梯,迈过了那个陈旧的有些残破的褐色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