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林萧阳和冷晴换完眼的第三日,也就是十月初十这日,正是炎子明正式举行登基大典,宣告其正式称帝的日子,也是在这一天的午后……
墨高束,穿一身素净淡雅的长儒衫的朱梓陌在用完午饭后才回到韩院他的书房中,迎面就听见了慕子儒那带着几分得意并几分兴奋的声音:“阿陌,赤魅毒的解药我炼出来了,你看是派谁跑一趟给那边送过去?”
朱梓陌闻声止步,循声抬眼看过去,就看见在他的书房外室的那张圆形茶桌边,穿一身深青色窄袖长袍,一头高高束起的长由根起,色逐渐从棕色变成灰色,直至尾一指长处全部变成白色的慕子儒正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的圆凳上。?八一中文?w≥w≥w=.≤
视线从慕子儒身上缓缓转移开,下一瞬,朱梓陌将视线牢牢地定在了摆在慕子儒手边的桌面上的那只只有成年人把掌心那么大的四四方方的白玉盒上……
那是……他前段时间用从冷晴那儿借来的“玄光”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寒冰玉盒,是用来盛放赤魅毒的解药的……
将视线从那只寒冰玉盒上重新转移到慕子儒身上,朱梓陌一派淡然地吩咐:“还是你亲自跑一趟罢,这解药太过重要,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呵、呵呵……”面对朱梓陌那理所当然的吩咐,翘着二郎腿的慕子儒唇角抽搐地干笑两声后,又干巴巴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我该感谢你这么看得起我吗?”
眼下慕子儒心中当真是郁闷到吐血啊:从冷晴中毒那日开始,他一直就没歇下来过!不但要全程医治冷晴,还要加紧度提炼赤魅毒的解药,天知道他这几日有多劳累!!他累死累活、紧赶慢赶地帮朱梓陌炼好了解药,原以为他的任务到此也就为止了,谁知道朱梓陌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还要他亲自跑一趟去送药!!!从大梁国到赤冰国,这是要横跨大半个天成大6的距离啊!!这是想要累死他吗??
然,无论慕子儒表现得有多不情愿,朱梓陌却只管一派淡然地吩咐:“这解药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这解药有多难炼制,你更是心知肚明。尤其是如今再也没有千年灵狐血……若是交给旁人护送,途中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个后果太过严重,我不敢冒这个险。”
这厢,翘着二郎腿的慕子儒闻言,毫不客气地朝朱梓陌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真要出岔子的话,让我送不也一样要出?”
那厢,在房门口止步的朱梓陌重新抬脚迈步,一边朝着书房内室的方向走,一边淡声反驳慕子儒:“到底是你炼出来的药,在你手上出岔子的可能性低。”
“……阿陌,有人告诉你你特别没良心没人性吗?”慕子儒简直快要郁闷死了。
然,朱梓陌却完全没将慕子儒那句抱怨听进耳中,只管淡声吩咐外加催促慕子儒:“快去快回,这边还有两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等着你。”
慕子儒瞪眼看着一派泰然地在内室里的那张朱漆书案后坐下的朱梓陌:“……”
与朱梓陌讲道理,慕子儒自然是讲不通的,因为朱梓陌从不跟慕子儒讲道理!可是打又打不过……
最终,慕子儒只能屈服于朱梓陌的淫威之下,满面愤懑地抄起那只只有成年人把掌心那么大的四四方方的白玉盒,一人一马地奔向了赤冰国的方向……
而迫于冷晴和林萧阳眼睛上的纱布都还没有拆除,慕子儒快马加鞭地赶到赤冰国,想办法见到炎子明并将解药交到炎子明手中后,慕子儒没有多做停留就再次上马赶路了……
因为一直处在赶路的状态,完全没有闲暇的时候,半个月光景也就这么一晃而过……
十月二十五日夜,在大梁国京都绉平的北城门即将闭阖的最后一刻,一匹良驹载着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慕子儒飞驰着冲进了闭阖得堪堪可容一人一马穿过的城门……
碍于大梁国京都内有明文规定,除八百里加急战报外,任何人包括皇亲子弟皆不得在绉平城内策马奔驰,恐伤及行人。所以,在策马冲进北城门后,不等守城门的士兵上前来拦阻慕子儒,慕子儒就十分明智地率先勒缰停马了。
又因为慕子儒是在入夜后,城门将阖的最后一刻策马冲入绉平城中的,所以难免就被守城门的士兵们拦下来查验了过所。在确认慕子儒身份无误且不是什么在逃人员后,守城门的士兵们才大手一挥,将慕子儒放进了绉平城中。
等到策马来回跑了两趟,这半个月基本上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五脏六腑都快给颠出来的慕子儒优哉游哉地驱马行到朱府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辰了。
毫不在意扰民问题地敲(砸)开了朱府的府门,将手中牵着的马缰交给开门的小厮后,慕子儒进了朱府的府门就直奔着府中朱梓陌的韩院而去……
“阿陌!我回来了!!快出来给我接风啦!!”一脚踏进韩院的院门的时候,慕子儒就扯着嗓子嚷嚷了起来。
然后,随着慕子儒这一声嚷嚷声传开,原本漆黑寂静的韩院中,有一间屋子忽然亮起了一豆烛火,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那是朱梓陌的卧房……
慕子儒如此紧赶慢赶地赶回绉平城,自然是因为林萧阳和冷晴二人的眼睛了。
话说半个月前,慕子儒离开绉平城的时候,将为林萧阳和冷晴二人的眼睛换药,以及为林萧阳和冷晴二人煎药的工作悉数交到了6雪月手中。但……
6雪月毕竟不是精通医理,且是亲手给林萧阳和冷晴二人换眼的慕子儒,所以除了按照慕子儒的交代做事之外,6雪月根本无法处理其它突问题……
因此,为了防止在他离开的这半个月里出现意外,慕子儒风尘仆仆地回到朱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拖着已经睡下了的披头散的朱梓陌去看望被移到韩院休养的林萧阳。
只是,等到慕子儒拖着披头散、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肩头披着一件长衫的朱梓陌去敲响林萧阳的房门,而后看见开门的人竟然是林萧阳本人时,慕子儒是惊讶的……
相较于小产后不能见风不能受凉不能劳累各种不能的冷晴,林萧阳虽被取了双眼,但这却并不妨碍林萧阳的行动。
只因慕子儒离开了半个月之久,所以慕子儒才不知道,在他不在的这半个月里,林萧阳已经基本上适应了完全黑暗的生活,同时也将他住的那间厢房里的环境都摸清楚了——
房中的哪个地方有什么样的摆设,从这个地方走到那个地方需要走多少步……林萧阳基本已经烂熟于心。
虽然林萧阳如今还不能像他以前可以视物时那样大步流星地行走,但开个门什么的,林萧阳还能能够做到的。
其实,就算让林萧阳去给慕子儒倒茶水,林萧阳也是能做到的,当然朱梓陌不会让林萧阳这么做就是了……
又因为这半个月里慕子儒不在,林萧阳眼睛上的纱布也就一直没有拆除。
6雪月只管按照慕子儒的吩咐,每隔三日就给林萧阳的眼睛换一次药,但这纱布真正的拆除工作,却还是要等到慕子儒回来后,亲手操作的。
所以,当林萧阳给深夜前来敲他房门的慕子儒和朱梓陌开门的时候,林萧阳那张有着标准的古铜色皮肤的俊脸上,还绑着两层白色的纱布。而在林萧阳那古铜色的皮肤的映衬下,那一圈白色的纱布白得有些瘆人……
“黑乎乎的,怎么也不点个灯?”一脚踏进林萧阳所住的厢房的房门时,慕子儒完全是下意识地如此问了一句。
听闻慕子儒这句问话,先慕子儒一步踏进房门的朱梓陌当即止步回头横了慕子儒一眼,同时喉间动了动,可是碍于林萧阳就在一旁站着,朱梓陌终究没有说什么斥责的话。
到是扶着门板站在一旁的,同样披头散、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的林萧阳闻言,轻声地笑了起来:“慕大哥忘了我现在看不见,点不点灯都没什么关系了吗?”
这半个多月里,林萧阳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从最开始的走一步绊一下,走两步撞一下……到如今渐渐地熟悉并接受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并且大多数时候还能准确无误地避开他脚下身前的障碍物……他真的……已经习惯了……
而慕子儒先是被朱梓陌用充满责备的眼神横了一眼,而后又听见林萧阳那不甚在意的浅笑低语,知道是他失言在先的慕子儒当即喉间一哽,心里不是滋味儿得就像喝了一整碗黄莲汤一样,苦得他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只是,就这么杵在房门口也不是个事儿,慕子儒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朝林萧阳扯出一个笑容……可是笑容扯起来了以后,慕子儒却又后知后觉地现……无论他笑得好看还是难看,如今的林萧**本就看不见……
最终,僵着笑容的慕子儒有些讪讪地道:“那什么……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你的眼睛应该已经好了。纱布虽然可以防止感染,但也不能缠太久。你到床上去躺着,我现在就给你将纱布拆了吧?”
“好,那就麻烦慕大哥了。”清朗阳光的声音从林萧阳口中不疾不徐地吐出,平易近人的态度,林萧阳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天真单纯的林萧阳。
如此说完话后,林萧阳就松开了他一直扶着门板的手掌,抬脚转身,朝着屋中走去。
也不知是何故,眼看着林萧阳伸出双手胡乱地摸着他身前的空气,脚下一步一步地缓慢朝前行走,朱梓陌却只是抿唇跟在一旁,没有半分搀扶的意思。
到是慕子儒跟在林萧阳身后看着林萧阳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犹豫再三,慕子儒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一叹,上前两步扶住了林萧阳一侧的手臂。
而在慕子儒扶住林萧阳的下一瞬,双眼上缠着白纱的林萧阳就侧头朝向慕子儒的方向,张唇温声吐出一句:“谢谢。”
面对林萧阳这温声浅笑的道谢,慕子儒心中不禁一阵泛酸,声音更是无法掩饰的涩然:“不……客气……”
如果说最开始给林萧阳换完眼后,慕子儒还没有什么愧疚的感觉的话,那么现在一边扶着林萧阳慢慢地朝前走,一边抬眼看着林萧阳脸上那一圈白得晃眼的纱布……慕子儒心中的愧疚简直犹如翻江倒海:
若不是他,林萧**本就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虽然他只是提供了办法,是林萧阳自己做下的以眼换眼的决定,可他终究还是那个间接导致林萧阳失明的罪魁祸!
本就于心有愧,他……又怎敢应下林萧阳的道谢?
扶着林萧阳在内室里的木床上躺下后,慕子儒让朱梓陌去点了灯。
有了烛火的映照后,慕子儒这才开始为林萧阳拆他双眼上的纱布。
为了不让林萧阳失去双眼后,眼眶里空荡荡的,慕子儒也就没有伤害林萧阳的眼皮,在当时取完眼后,慕子儒又将林萧阳的眼皮仔细地缝合好了。
所以,当最后一层纱布取下,并清理干净林萧阳双眼上的药物后,呈现在朱梓陌和慕子儒眼前的,就是林萧阳那轻轻阖着的眼皮……
因为慕子儒在给林萧阳用的外敷药物里掺了些去疤痕的药物的关系,所以林萧阳的双眼和眼皮均恢复得很好,没留下任何疤痕,给人一种林萧阳只是闭着眼睛的感觉……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林萧阳的眼皮下其实已经没有类似眼珠的凸起了……
说起来,自从林萧阳和冷晴换过眼睛后,这半个月来,这是朱梓陌第一次站在一旁,亲眼看见林萧阳双眼取下纱布后的模样。
也许是一开始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时间,朱梓陌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整个人就那么怔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