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沈霖的茶馆生意越来越好,那书生自己写话本自己说,说的都是别家没有的故事,加上节奏把握的好,故事跌宕起伏,往往让来歇个脚的人坐下就不想走了。
渐渐的有爱听书的人闻名而来,原本挺大的空间竟时常人多的坐不下,没有位子的人就要了一碟子花生、瓜子什么的蹲在旁边听。
沈霖有时候一坐也忘了时间,本该提醒他早些回去的小六子也听得入神,回到宫中沈霖自然是不会挨批的,可怜的小六子被师父何顺揪着耳朵训了好多次。
处理完政事,赵渝看了眼天色,估计今天沈霖又是要听到散场了,果不其然暗卫来报沈霖还端坐在茶馆里听的入迷。
赵渝思索了片刻,说:“更衣,出宫。”
皇帝的马车停在茶馆门前时,里面正巧结束。
醒木一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沈霖回过神来,小六子一看天色,连忙拉了拉沈霖的袖子:“主子,咱们该回啦!”
出了茶馆就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何顺正站在马车旁,恭敬的对沈霖说:“小公子请上车。”
说完在沈霖看不到的角度瞪了小六子一眼,小六子立马捂住耳朵。
一溜烟爬上马车,沈霖满眼惊喜,小声道:“皇上你怎么来啦!”
“事情处理完了。”赵渝伸手拉着人坐在自己身边,道:“今天带你在外面用膳。”
沈霖每日最多在外面待半天,三餐都是在宫里用的,在京城这么久了一次都没在外面吃过。
沈霖乐颠颠地点头:“好啊好啊!”“你们这些庶民为何见了本王不下跪!看什么看!滚!”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赵渝按住沈霖想要掀开帘子看的手:“且听听。”
这是成王的声音,就算沙哑的不成样子,赵渝也能听得出来,自然不会让这腌臜的东西脏了沈霖的眼。
一个浑身脏污,双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的人趴在地上爬,神色疯癫。
路过的商人打量着趴在地上的人:“这谁啊?自称王爷是要被抓起来的吧?”
旁边的人说:“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这个就是个王爷,作恶多端被皇帝贬为庶人了,你瞅瞅他那腿,就是被他祸害的人家打的,听说他现在成了个阉人。”
“真的假的?他做了多少坏事啊?”
“数不清,我跟你说啊……”
“你才是阉人!”
阉人两个字挑动了趴在地上人的神经,他嘶吼着瞪向说话的人,眼睛扫过停在路边的马车时,他看见站在马车外的何顺和小六子。
何顺眼皮不抬,暗中将一粒小石子打在成王的额头上,当即打破了皮出了血,成王捂着额头惨叫。
等他缓过来的时候马车早已不见踪影,周围围观的人也都散了去,来来往往的人见了他都绕道走。
刚刚那是何顺,所以说马车上的人是赵渝,赵渝来这里做什么?就是为了看看他如今的惨状么!
成王又看了眼马车停留的地方,那是一家茶馆。
“皇上刚刚那个好像真的是成王,知道他现在过的很不好我就放心了。”只是可惜没亲眼看见,就听了那么一耳朵。
赵渝应了一声:“他是罪有应得。”
他安排了人暗中留意着成王,那些人打成王是下了狠手的,一旦下手过重危及生命,他的人就会用上好的伤药吊着成王的命。
成王若是多日找不到吃的,就会有人扔酸臭的食物给他,这个过惯了好日子的王爷为了活命只能狼吞虎咽的吃下这些东西。
成王啊,就让他慢慢熬吧。
秉持着晚饭只吃八分饱,沈霖点菜的时候犹豫了好半天,把最想吃的点了。
赵渝见状笑道:“以后还陪你在外面吃,慢慢的陪你把想吃的都吃一遍。”
沈霖伸着脖子看着窗外热闹的街道随口说:“那估计得十几二十年。”
就算是休沐皇帝有时候都要处理政务,十几二十天都不一定有时间出宫吃一次。
赵渝端起茶说:“无妨,时间还长。”
沈霖点头:“也是,时间还长,不愁吃不遍。”
小六子:……总觉得两位主子说的不是一回事。
宫外的食物没有宫内的精致,口味却是不差,可以说是各有千秋,沈霖吃的非常满足,并且想再来一根糖葫芦。
他站在糖葫芦的摊前,一只黑瘦的手从后面探出来伸向他的腰间,还没摸到衣服就被何顺抓住了。
那是个黑瘦的小乞儿,和木头鬼精的眼神不同,这个小乞儿的眼神空洞又带着一丝狠意,他张口就向何顺的手腕咬上去,从旁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被塞到他的嘴里,酸甜的口感让小乞儿愣住了。
沈霖低声问:“我猜你原本应当不是乞儿,你要不要跟我走,有饭吃也不需要你去扒窃,回头我再替你寻找家人。”
小乞儿压根不信,他用力挣扎着。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沈霖神色认真而郑重:“跟我走,不会有人抓你回去,也不会有人打你,今天你什么没偷到东西回去只有挨打的份,而且连饭都没有。”
小乞儿眼神动了动,挣扎的动作松动下来。
沈霖和小乞儿对话的时候,赵渝只是安静的站在旁边,留意着周遭的人,不远处果然有两个面色不善的人视线时不时的扫过这里。
在小乞儿轻轻点头愿意跟着沈霖走后,那两人见状不对向这边走来。
他们拦在马车前不让人上去。
“不知几位要带着我这侄儿去哪里?这可是天子脚下你们就这么随便拐卖人口?”
小乞儿吓的直发抖,沈霖双手按在小乞儿的肩上,气笑了:“你们还知道这是天子脚下?到底是谁拐卖人口?你们说这是你侄儿,行啊,咱们去官府说道说道。”
说话间,周围又围过来几个人,看样子是一伙的。
“去官府说道说道那得看你去不去得了!而且就算去了官府,你以为就有用了?”
见这里情况不对,周围的群众都站远了些,指着这边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
何顺没有动,他在等着皇帝的命令。
赵渝的手扶在沈霖背后,轻轻拍了拍,冷笑道:“去了官府没用的话,那这个官就可以不做了。”
“好大的口气!”那几个人哄笑起来,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他们都认得,这几个人眼生的很,要么不是权贵要么就是外地来的,不足为惧。
小乞儿颤抖着嗓音说:“哥哥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他知道这些人的手段,就算是把人打伤了打残了,官府的人也是不会管的。
沈霖安慰道:“你放心,这种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就算他没那能耐,还有皇上呢。
“何顺。”
得了皇帝的旨意,何顺毫无征兆的一脚踢翻了一个人,那人飞出去砸在了旁边的一个首饰摊子上,直接把摊子砸了个粉碎。
“你!动手!”
几个人撸起袖子抄起家伙就往上冲,沈霖下意识护住小乞儿的同时挡在皇帝身前。
“无须担心。”赵渝抓住其中一人手上的木棍手腕一转将木棍夺过来重重打在对方的手上,木棍应声而断,那人的胳膊不自然的垂了下来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这瞬息之间其他几个人已经被何顺打倒在地,痛苦呻吟着。
有好事的已经跑去报官了,官府的人来的很快,他们对躺在地上的人很是客气,小心的把人扶起来,对着赵渝等人却是态度强硬且恶劣,用力推搡了何顺一下:“走!”
“一会我会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好好说道给京兆尹听的,你们等着瞧!”
看这官兵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京兆尹确实和这些人有关系,赵渝神色微冷,只是出来吃个饭就能撞到这种事,看来这京城还需好好整治。
沈霖小声在小乞儿耳边说:“你放心,一会见了京兆尹才是好戏开场。”
升堂后,京兆尹坐在上首面带不耐:“下站何人见了本官竟敢不跪?”
随意看了眼站着的人,京兆尹愣了下,揉了揉眼睛。
“大人,这人抢我侄子,还打伤了我们,现在见着您又不跪,您可要好好治他的罪——”
“你闭嘴吧!”京兆尹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噗通”一声跪下:“微臣见过陛下,望陛下恕臣失仪之罪。”
那几个嚣张的人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刚刚京兆尹叫那人陛下——他们没听错吧?
小乞儿一脸惊讶地看着赵渝,眼中神色不明。
京兆尹此刻心里七上八下的,想不通怎么皇帝为何会被这群人纠缠上了。
赵渝冷着脸说:“朕今日不过出宫转转,就撞上这等事,京兆尹你若没本事管理好京城,这个位置可以换人来坐坐。”
京兆尹脑子转的飞快,他道:“陛下恕罪!臣此前就收到了消息说有人拐卖孩子和老人在京城里行窃行骗,已经派人在查了,之所以没有动手是想等查清楚了再收网,以防有漏网之鱼。”
他这话一出有人就急了:“大人,您收我们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闭嘴!”京兆尹气的快要跳起来了,他连忙对皇帝说:“陛下,臣只是权宜之计,想打入他们内部。”
“噗——”沈霖乐了,这京兆尹还真是胡话张口就来,如果不是皇帝在,这只怕又是另一张嘴脸。
赵渝冷哼一声:“那朕问你,查出什么来了。这么大的事你可曾上报过,你安排了哪些人在查这个事,他们做了什么,这个组织据点在哪里,被他们控制的有多少人,你一一道来。”
京兆尹被问住了,他拿了人家的钱,放下话去遇到这些人做事帮忙掩饰掩饰,不存在安排人调查的,皇帝的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瘫坐在地上,知道自己这个京兆尹怕是坐到头了。
把小乞儿送到茶馆,拜托贾家夫妻照顾,沈霖瘫在马车上,这一通折腾下来,他好像又饿了。
沈霖叹了口气说:“那个小孩子如果是像木头那样的,我一般就给些银钱,再问问愿不愿意找个地方做工。”
以前他和大哥行商的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那个孩子向他们求助,最后他大哥是花钱把那个小孩买下来的。
今天要不是皇帝在,他有这个底气,也不敢贸然带人走,毕竟敢做这个的在当地肯定是背后有势力的,一个搞不好人带不走不说,自己挨一顿打还连累人家小孩。
赵渝看了眼马车外繁华的街道,说:“朕会彻查此事。”
这个京兆尹是他继位后提拔的,不过一年不到就和那些暗地里的势力勾搭到一起去了,京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