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枝的记忆中,孟若水甚少有如此温柔直接的关心,一时说不出敷衍的话。
大姐姐出嫁前待她总是淡淡的,不太开口说话,但人前人后,都会在细微处照顾到她的感受,不曾看轻她。
那份善意,包含着自己姨娘都没有过的细心。
她想说实话,可只要一想到单黎的身份,以及他和大姐姐的关系,就羞于启齿。
“大姐姐,皇上对你好吗?”
孟若水认真答道,“好,他很惯着我,我也喜欢他。”
“那……”孟若枝注意着她的神情,大着胆子试探道,“大姐姐对单家的……”
孟若水猜到她会在意这点,正好今日说说清楚,把关系撇干净了,以绝后患。
“单黎的目标是将军府,并不是我,我们也非真的青梅竹马,单府的老夫人与我外祖母是手帕交,但儿时两府却没多少交集。是年纪稍长些后,大家都懂事了,单黎才开始接近我,那时单丞相正在培养势力,爹爹年纪还轻,风头正盛。我又不傻,只是不愿撕破脸,虚与委蛇罢了。”
孟若枝拍着胸口,“太好了,我还以为大姐姐没有发现他的小人心思呢。利用他人的真情为自己牟利益,真是恶劣!”
她对单黎厌恶至极,就怕那贼人太过狡猾,蒙蔽了大姐姐双眼。
更重要的,她怕大姐姐伤心。
如今看来,大姐姐从来都知道他的虚情假意,难怪嫁给皇上时一丝犹豫也没有。
孟若水只了解到孟若枝抗拒单黎的接近,没想到嫌弃成这样。
“连你都发现了,我看府里,除了爹爹不太常在家或许不了解,也只有你二哥那个傻的还蒙在鼓里,认为别人是个好的。”
孟若枝也替鲁莽的嫡兄害臊,好心着补道,“二哥到底是个男儿,志不在后院,心里挂念的,是日后能上阵杀敌,做个和爹爹一样的大英雄。”
孟若水啐了一口,挂念上阵杀敌不好好练武,整天秋儿长秋儿短的?
可拉倒吧。
“领兵打仗不是孩童比跳高跳远,兵法谋略、排阵施计,那是非大智慧者不能胜任的,他连如此简单的人心都看不懂,真到了前线,也只能做一个听命冲锋的小兵,若为将领,不是耽误我军中兵士的性命嘛。”
还英雄呢,就是个愣头青!
一点都不像孟武。
孟若枝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孟若水倒了杯水,“大姐姐别生气了,身子还没好全,不能动怒的。”
孟若水接过茶杯,“好了,问了这么多也没扯到你自己身上,快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若枝这下没了顾虑,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说了出来。
“前一阵开始,单黎就总邀我出府,不是赏花就是游湖,我拒绝了几次,她便直接去找了姨娘,姨娘非让我应邀不可,说是结交单府的好机会。我没法子,还好前些天日日下雨,我才推说受了风寒,装病躲了些时候,这两天他又来了。”
她皱着眉提单黎时的反感,让孟若水想到了当日孟长骁对遥雪也是这样的表情。
这兄妹俩长得很像,又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没想到面对讨厌的人时,居然是一样的率性生动。
“五妹妹,你要记着,你是孟府正经的小姐,姨娘只是父亲的妾室,她虽是你生母,但算不得主子,这些事你不必听她的,也不能听她的。”
孟若枝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中馈在姨娘手里捏着,阖府上下哪有敢违抗她的,连嫡母都没有说话的份儿,她哪有这份魄力。
爹爹是独子,他们没有什么大房二房之间的烦恼。祖母去得早,祖父又战死疆场。
说到底,还是家里没个名正言顺能做主的人。
“我不是挑拨你和姨娘之间的关系,你是个聪慧的,咱们府和丞相府的关系我相信你早就看明白了,如今我入宫为后,丞相府却事事以定王利益为优先,定王又是做过储君的,咱们府是万万不能与其有所牵扯的,你明白吗?”
孟若枝点点头,这事非同小可,姨娘也不知中了什么邪,爹爹离开后的数月以来,越来越强势,还说出了她若不识相就直接绑起来送去丞相府的话。
她不能硬碰硬,才示弱装病,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孟若水继续说道,“你既是主子,就要有这个自觉,母亲身体不好,我嫁了人,如今府里,后院理应你是最有发言权的,若姨娘管得好,倒也可以不和她计较身份的事,可现在她拿着你的前途和归宿在胡闹,就不能听之任之了。”
孟若枝有些着急了,“大姐姐说的我都明白,可我不知该怎么做。”
孟若水拍拍她的手安抚了下,“你若有这个意思,我可以派人辅佐你,只是你要有所准备,要和姨娘对上,首先就要先争得管家权,姨娘与你之间,必然会有嫌隙产生,所以你必须想明白了。”
孟若枝踌躇半晌,“我想先去探探姨娘的口风,也会说明我的想法,如果她坚持明知我不愿也要强迫我讨好单黎,我就听你的,为了自己争一争。”
那人毕竟是她姨娘,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与其反目,但大姐姐说得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生被毁。
思及此,孟若枝眼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决心。
孟若水满意地点头,“好,人我会安排,你先带回去,用与不用都看你自己。”
孟长舟的事让她生出了警觉心,将军府不能放任了,郭氏连亲生子女都不闻不问的,还不如直接提拔点拨孟若枝,做事虽还稚嫩,可心思是正的,脑子也清楚。
就算最后狠不下心和生母作对,至少她的强大能多少牵制住对方的行动。
孟若枝心下感动,难得有了底气,“对了大姐姐,单秋儿最近经常来府里,说是给母亲探病,但每次都趁着二哥休沐,而且我有次偶然撞见过她去姨娘屋子里,不知道谈了些什么,出来时也鬼鬼祟祟的,故意避着人。”
孟婆一早就说过裴姨娘和定王那条线上有瓜葛,没想到和她接头的是单秋儿。
看来单凌肃对单秋儿的重视,不比对单黎少。
单秋儿是绝不会嫁孟长舟的,可一味的吊着他,估计就是想在定王那儿留个能助力的好印象。
“单秋儿给我递了几次帖子,我都没理睬,大概因此才对二弟下手吧。”
“她既递了帖子,那大姐姐要召她进宫吗?”
“她想来我就答应?她有那么大脸吗?不久就是八月十五,宫里设宴,今年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自然是款待群臣了。凭单秋儿的手段以及单丞相对她的重视,一定能跟进来,届时自然能见到。只是在此之前,我得给她找点事做,省得她整日里的瞎蹦跶。”
“找事做?”孟若枝眨着眼睛,单秋儿能做什么?
孟若水灵机一动,“听闻杏太妃身体不好,妙怡公主有意去城外的皇家寺庙为其祈福,过去从来都是巧蓉随行的,现巧蓉已废去县主头衔,单秋儿填上不是正好?”
孟若枝觉得这主意不错,单秋儿那种人就该扔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如此,二哥也能定下心来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别一休沐就火急火燎往府里跑,正事也不见他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