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若水又处理了些公事,才急急忙忙往回跑。
虽说心里已经不对父母还留在家里这事抱什么希望了,但下车后脚步还是越来越快。
推开门的一刹那,明朗的灯光和饭菜的香味让她恍惚了两息。
“阿然?”孟若水看着餐桌上不太美观的几个菜式,试探着问了一声。
一定是她家然然小天使翘班来勾她馋虫了吧?
总不见得是她那双二十年拢共没下过三次厨的父母吧?
不能吧……
“女儿回来啦~饿了没?我和你妈合作给你做了爱心晚餐,都是好吃的哟!”
被预言不可能成为小天使的孟爸孟妈两眼亮晶晶,并排站着,一个拿着汤勺,一个拿着锅铲,整齐地傻兮兮对她笑。
孟妈妈整了整袖套,局促中带了点羞意,“汤还没煲好,要不要先去洗澡,换家居服?”
猜……猜错了?
真的是她父母?
他们没走?
孟若水闻声呆呆地点头,肚子好像突然之间饿了起来。
直到折腾好坐到餐桌前,急停的大脑才开始运转,爸妈为什么没回去工作?难道……也被人夺舍了?
两张笑得很努力的脸让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眼前正在发生什么,只能拼命往嘴里挖着越堆越高的小碗饭菜。
不太美味,但真好吃。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父母不间断的嘘寒问暖,弄得孟若水不太适应。
因为第一天把他们晾在了家里,现在二老又特意为了陪她,把手机都藏到了阳台的盆栽后面,以至于她甚至不太好意思去上班。
而公司那头的马茜,因为知道孟爸孟妈难得来,竟然出奇的安静,自以为贴心地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终于在焦景然不经意的一次哀怨指责自己不去探班之后,孟若水忍不住问出了口,“爸妈你们天天在我这儿做家务,工作没关系吗?”
其实也不是嫌他们烦,只是这俩人是真的没做过家务,上次那样天堂般美味的晚餐,她的身体只够承受一次,再多怕就要呼叫急救车了。
洗衣机一天用八次,一次洗三件衣服,还抱怨洗衣机不够先进,利用率低。
孟若水都想替洗衣机喊冤。
更要命的是,某天她听到她的大聪明爸妈在一起很认真地讨论洗地板究竟需不需要拆下来洗。
明明宁导说过他们上学时是天才,逻辑思维超乎常人,现在她真的怀疑宁老头当时是在反讽。
从对他们的逗留难以置信,到眼见他们的家务能力槽点太多无处可吐,孟若水的心境转换仅仅用了一个上午。
孟妈妈听到女儿的问话,默默放下修破壁机的螺丝刀,委屈地看向自家老公。
只一眼,就让孟爸爸大男子主义窜过了头顶,十分抓马地替老婆飙戏,“女儿啊,我们就请了几天假陪陪你,过两天就回去,别赶我们走好不好。”
孟若水后退一步,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对付卖乖讨饶的戏精。
皱着脸只知道眨眼。
孟妈妈早猜到自家小姑娘吃这套,一把抱住她的右臂,“宝贝,妈妈不想睡桥洞,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听到“干活”两个字,出走的理智瞬间被刺激回来,义正言辞。
“住着可以!不许再干活了!”
夫妻俩用力点头,“知道你心疼我们,都听你的!”
然后,在孟若水反应过来之前,咻咻两下前后窜回了房间。
留下叹气的她太阳穴突突跳。
独自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我究竟什么时候说过要他们离开了?
明明是他们一次次耍赖拖着她不让出门呀……
。
等到孟爸孟妈天天被粘上了土的手机夺命追魂,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在秘书们的催促下回了公司。
没多久,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孟婆也回来了。
小鬼差扯了个勉强的笑容挥手打招呼,一点都没有往日里活蹦乱跳的精神。
“回来了?都处理完了?”
孟婆坐到一边,面对孟若水的关心也没有抬头,就那么看着地毯一角解释了自己这次离开的行踪。
“嗯,我去给葫芦加了封印,这事需要天道的帮助,就是现在正在运行小世界的天道。我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个葫芦还是回去让阎王小哥哥处理吧。”
“所以那天钟荔沁身上的天道被封在葫芦里了?他会怎么样?”
孟若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关心,难得的有了恻隐之心。
诞生便有了意识,因为有了意识便知道自己本不该诞生,可他偏偏已经存在了。
思绪越清晰,存在越痛苦。
孟婆愣了愣,她猜到孟若水能从那天的对话中整理出事情大概,便也不多说什么了,低声答道,“我也不知道……”
孟若水在她身边坐下,“究竟怎么了?那天开始你就怪怪的,事情不是解决了嘛。”
“是呀,解决了……”
明明解决了,可她真的好难过。
“你如果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但我有些担心你现在的样子。”
孟若水有时真的很烦这种看得到触不到的魂体,就好比现在,小东西明明需要一个暖暖的拥抱。
孟婆想到这两天的内心交战,弄不懂自己扑面而来的烦躁究竟是哪里来的。
也许是因为天道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强大又冰冷的规则,所以在亲眼见到天道的分身竟然能展露出那样疯癫失控的样子而一时接受不了。
她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又直观地意识到,她当初犯的那个错误,造成的后果之严重有多么的难以估量。
凡人本就是一身罪孽,永远逃不开贪嗔痴的欲望,永生在赎罪消业的轮回中。
所以哪怕她明白许多人因她而受苦,她也因此而自责惭愧,却没办法多强烈得共情。
永生者本就淡然,跳出三界之外看局中人,自然隔着一层。
于她而言,现在不过只是因果循环的出入不对等罢了,掰正了就好,世人的消业赎罪本质不会变。
可这是天道啊!是掌管一方世界的主宰,她可以理解天道出了问题,却难以接受天道也会崩溃……
将这些心情说出口后,孟若水同样重新审视了身边的小鬼差。
原来,哪怕外表天真,内心单纯,她也是存在于神话和信仰中的那一类传说。
她一直开玩笑说孟婆一个几千岁的鬼差,见过三界,偶尔却幼稚如孩童。
但她似乎从未细想,几千年是一种如何强大的概念。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孟婆面前,犹如笼子里的小仓鼠,拼了命的向前冲,而脚下路不过是笼中滚轮。
可悲又可笑。
而她们之间这种不可衡量的巨大差别,也许孟婆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