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这么多小辈和外人在,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苏谨贤说的话。
可他没能强行为自己挽回尊严。
因为苏谨贤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父亲,说真的,闵国公府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在我考到功名之前,我几乎没看到过你一个好脸色。其实我也是恨过自己的出身的,我也恨过我小娘,当年明知道你跟嫡母感情好,还要贪慕富贵,爬上你的床,更可恶的是,她还要生下我,作为自己在国公府立足的筹码。可是没办法,她是我亲娘,我再恨她也不得不孝顺她。”
他又扫了一眼场上的众人,冷笑道:“今日这些事怪谁呢?说到底,怪我这个庶子,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怪我小娘破坏他人的姻缘,把这么多痛苦都留给我。她的眼力只有权势富贵,最后都报应在我身上,最后我的妻子,我的孩子也跟她一样!
夫人,你恨我是个庶子,让你无法做国公夫人,可是你想过吗?我当年科举也是考了第四名,我是配得起你的,哪怕我不是这个国公府的孩子,我日后出去立府,慢慢累积起政绩,你早晚也能得封诰命,可是你呢,你偏偏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好似我根本配不上你!
还有你,苏浩,你也是一样!你说的不错,怪你不会投胎,不应该投身来做我的儿子,是我这个父亲辱没你了!下辈子投胎,你记得看好了,避着我,你听明白了吗?你三叔一个嫡出,可是当年科举根本没考过我这个庶子,可是你呢?你如今的才学,差了苏悦一大截,我也不想要你这种狗屁倒灶的儿子!”
岳氏听到这里,兀地哭着说出了自己的不满:“你既然知道妾室的孩子没有好下场,那你为什么还要纳那么多妾室?”
也难为她到了这个时候,还记得争风吃醋。
苏谨贤也不瞒她:“是啊,我也知道这不好,我也是想跟你好好过的,可是为什么最后变成这样了?因为我讨厌你啊!因为你不甘心的样子,太像我小娘了。我后头越来越不想看见你,若不是父亲让我不要宠妾灭妻,我都不会跟你生下小九。
我就是要纳妾,她们个个都比你好,没有一个像你这样面目可憎,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瞧不起自己的夫君,瞧不起我是个庶子,却还要嫁给我。行了,这个家就是这样,从根处就是坏的,早就该散了!父亲,今日我就搬出去了,夫人,浩哥儿,你们下辈子一定要擦亮眼睛,我们谁也不要再遇见谁!”
说完,他忽然看了一眼苏悦,说道:“这个苏家,除了你大伯和大伯母,没几个好人。他们的样子你的看见了,苏沉鸳为了嫁给钰王殿下,不择手段。你父母也妒忌大房,我本来还奇怪,有那样的父母,三房怎么会出你这么一个异类,这么干净无垢。没想到最后,你为了斗垮二房,做的事跟岳氏也没什么不一样!”
苏悦:“……”
他当然知道,二叔是说自己反栽赃的事。
苏谨贤说完这些,就像是游魂一样走了出去,回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去了。
闵国公张了张嘴,最后红了眼睛,闭上了眼,都怪自己当年一时没把持住,不然什么事都没有,夫人不会因为岳氏早死,这个家也不会乱成这样。
苏沉鸳看着这一切,心情复杂。
她觉得真的应该让那些找小三的男人,瞧瞧这一切,不管是原配的孩子,还是小三的孩子,没有一个人过得好,而一切都只是因为父亲的“出轨”,在古代妻妾合法的时代,都尚且如此,何况是现代。
她也觉得挺悲哀,闵国公那么爱自己的原配妻子,在对方死后,都记挂着妻子不喜欢,所以没有再找新人,可当初为什么都能管不住自己?难道男人在这方面的自制力,就真的这么薄弱吗?深爱与年少时期的海誓山盟,就比不过一夜的欢愉?
容子墨看着她的神色,走到了她身边。
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温声道:“王妃,只有蠢人才会背叛所爱。而聪明人,知道权衡得失,知道规避麻烦和风险。知道一时的苟且,和一生的幸福、子孙的快乐,哪个更重要。所以,这样的不幸,不可能在钰王府上演!”
更重要的是,他除了媳妇的色,谁的都不好,遇见媳妇之前,他甚至都没感觉到自己有那方面的欲望。
只是这话,却是不方便厚着脸皮说出来的。
苏沉鸳看了他一眼,说真的,还挺相信他能做到,因为这人是真的很聪明,绝对是有权衡明白得失的能力。
闵国公最后剩下的儿子,将要离开这个府邸。
儿媳妇和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孙子,都要被抓去判刑,最后说不定是砍头,他一时间也是心累不已,也顾不上自己的面子,懒得为自己狡辩,坚持自己当初是认错人了。
原本形态几近疯魔的岳氏和苏浩,也都被苏谨贤那番话给镇住了。
大抵他们二人到现在才明白,他们对世子之位的追求,他们这些年表现出来的所有的不甘,其实都是对苏谨贤的轻视和侮辱。
薛展看了这半晌,也是尴尬不已,他其实只是来办案的,却被迫得知了这么多闵国公本人的密辛。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缓解尴尬,道:“国公爷,那……下官就先把人带走了!您放心,今日苏大人说的话,下官都会当作没有听过!”
闵国公点点头,很满意对方的识相。
苏沉鸳也还记得,自己跟那外室的约定,要帮她说话的,于是此刻也道:“爷爷,浩哥儿虽然糊涂,但是他的儿子,还有这外室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不如留在府上?”
只是她说完了这句。
正要走的薛展,却看了一眼苏悦,不知道苏悦会不会因为苏沉鸳,帮苏浩的孩子留在府上不开心,毕竟这等于是给苏悦留下一个后患。
对上他这种眼神的苏悦,眸中掠过一丝苦笑。
大姐姐知道蜜饯在二婶墙角的时候,在听见自己同意处死小厮的时候,神情都带着意外。二叔说他,跟岳氏没什么不一样。薛展也这样看自己。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坏人了是吗?甚至觉得他连两个孩子都容不下。
就因为他不止自保,他还反击了?可是,他就应该一直逆来顺受,等着二婶策反他身边所有亲近的人,直到哪天害死他吗?
他忽然觉得很委屈,想哭的那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