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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天道(1 / 1)

十九章 天道蓝白颜色的‘雪海游蓠’幻境之外,仍是那煌煌大殿。只是先前那耀眼的蓝白华光,此时已为鬼神少年手中的那一团白火炽芒冲散,湮灭再无踪迹了。便在那最后一点蓝芒也化作了雪白之时,那一个再次飘荡在这已是白芒万丈的大殿内,从来都是平静仿佛不带有一丝感情的声音,恍惚也有了愤怒。“热血的少年们啊,玉虚还是留给我吧。”

这声音,平缓,却分外的掷地有声。那个少年,那个鬼神,那个也曾满怀感激,深深爱着这昆仑群山的鬼界之主——幽逸仙啊,平静却仿佛愤恨地说了这一句之后,那些早已成为过往的记忆却恍若觉醒了。便化作了无数或美好、或伤心的零碎残缺画面,恍如飘雪般狂舞过了他那漆黑深邃瞳孔。这一刻,即便是丧失了人世七情六欲的他,也似乎是有了犹豫。只是这犹豫,终究只是犹豫,根本无法动摇那颗早已冰冷的心。当那一幅最为残忍冷酷的血色画面闪过他眼瞳时,那一双本是漆黑如墨的瞳孔啊,霎时,已是染上了鲜红血色。手中那一团白火,便在那再无一丝感情的森冷眼神注视下,毫无怜悯的落了下去,又释放了这天地间最为灼热的炎阳之光,凶猛扑向了那仍自失神的玉虚子。“师祖……”那一团白火方落了下去,那些四散而出的炎阳炽白光芒,便已借着这千古也未曾有过的鬼神之力,迸发了无数好像太阳日冕一般苍白火链,火势之烈,几已燃尽了场中空气,飙风之悍,掺了狂猛熔岩高温直轰得意外身处于这斗场的凝月、归寒、胧雪脚步错乱,立身不稳了。那样强大的光与热,瞬间便已贮满了全场。置身其中,场中诸人皆是顿生如沐在地府熔岩浆池之感。汗水,便如溪流一般从玉虚子体内涌了出来,顷刻已是浸湿了身上衣物,淌落向了脚下白玉,却又在仍未及地时为那狂热之气化为了蒸汽,又升腾而去,袅袅,浮过了玉虚子那双失了焦点的眼眸。热,在这为深沉积雪覆盖了数千年的严寒山峰上,本是不应当有热的感觉的,更何况是这样叫人口干舌燥、几若脱水的酷热。“好热啊,”那个分明是深陷回忆而失魂落魄的玉虚子,下意识地说了这一句话后,立时惊醒了,便听到了身后微生、夙蓉那声嘶力竭的惊呼声音。当玉虚子恍惚的神志被那惊呼声音完全唤醒时,那充斥于他一双皱纹密布老眼中的炙热白芒,已是幕天席地,恍若狂风暴雪般扑到了他身前。“师妹,这该当是报应吧!”

心头急速闪过了这个念头,这个可谓是人间界修真道中南天一柱的玉虚子,静静看着那些如雪崩一般呼啸冲来的炽热白芒,然后,又或许是很久之后吧,这一个正道巨擘,或许那一个刻板少年吧,便那般静静地闭上了那双曾经犀利刚毅,如今却已是皱纹密布的眸子。如此,便是要以这一条性命去偿还那百年前的血债了吧。“师祖……”这声音,是那一群昆仑少年呼喊玉虚子的声音,带了仿佛黑暗中最后一盏明灯熄灭的绝望,分明是带了疯狂,那般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这是?”

“孩子们的声音,”“师妹啊,老夫真就如此走了吗?”

内心还有犹豫吧,所以才在这生死之际,在心里问了那个因自己的固执而离去的人吗?只是,在那一片散发了日冕般疯狂热量的如雪白芒呼啸扑过了那一个正道巨擘之后,这一切,之于旁人,都不再有意义了。可是,对于他,那一个正置身于狂热白芒中的老人,那一个以生命去赎罪的人,却是有着意义的。那是关于留一丝希望给这世界的想法,能否冲破那百年愧疚的痴缠去救他身后那群少年的心战。“错,在于我与先祖,师妹啊,就让我给孩子们留一点希望吧。”

天人交战的心,终于是做出了这般想法,那个已经决定要以死赎罪的玉虚子,置身在那一片狂热炽芒中,在那一团白火已在他头颅之前时,那已明显变得干枯的左手,指尖动了动,便有一团白雾裹着零星碎冰之屑围绕在他指间。稍许,已化作了一条霜白冰练,混在了那一片炽热白芒中,悄悄飞出了这玉虚宫。也许是感觉到了那一条冰练成功脱出了这熔岩般白火之芒封锁,那因水分急速脱离而变得干枯的手不再动弹了,玉虚子那双老眼亦露出了安然之色,望着那一点从漫漫白芒中新生出的黑暗光辉,散发出了无数道同样的细长漆黑光柱,又化作了漆黑利剑模样,射向了这深雪空间里十方地方。那些漆黑的利剑打在了如今为炽白光芒所覆盖的宫殿墙壁上,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嘟嘟”声音。然后便在这不绝于耳的奇怪响声中,一道,一道道,无数道金色的光芒透了进来。是阳光,金色的阳光!那些化作利剑模样的漆黑光柱已是洞穿了那同为白石筑就的恢宏宫殿。便有洁白石粉,安静,一团团若沉重白云,扬扬洒洒,飘落了这山峰。那些纯白的石粉,安静的飘舞着,不断落了下去,恍若从亘古时便这般飘舞着了,从不曾停歇,直到这最后,仍是恬静如处子般伴着这一座静谧山峰。——冰冷的眼眸默默地看着眼前那最后一朵白石之云,如沙漏中的沙子一般落在了那一堆已将大殿中众人掩埋了的巨大白色沙丘,那个曾经有过波动的森冷声音再一次变得平静而不带有一丝感情地说道:“这便去蜀山吧,”却是忽然顿了一下,好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一双深邃黑暗瞳孔便往东方看去了。不远的东方,那里是这新月版块繁华至极的天封城,而这一眼精光所聚正是城中喧闹街市上那一家“有间客栈。”

遥望千里却若咫尺眼前后,那个冰冷声音才又响了起来,道:“雪阳,你可还记得那一场烂醉的酒交吗?”

恍似默默跟自己说了这一句,那个鬼神少年便转身欲走,却又在他身体将转未转之际停下了脚步,一双静如古井般的眸子重又望向了那巨大的纯白沙丘。但见那里一帘流水般清光已将之中分为二,接下来便真如泥沙入海一般,那些白石粉末似缓实疾的流入了那一帘清光之中,之后便再没了踪迹。“哦,大叔,你终于还是拔出了‘无妄’啊,这一式‘春水流连’仍是如往昔一般美丽呢。”

望着那片清光顷刻已将那巨大纯白沙丘吸了进去,幽逸仙这仿佛是惊叹的话语后,那一张平静脸庞却是丝毫没有动摇之色。当白沙退尽,倒映在他眼中的那个大叔,那个人称“暗冥之潜龙”的无妄,一身衣衫褴褛,胸前横了一奇形物事正挡在了归寒等人身前。观无妄胸前那奇形物事,似剑非剑,似刀却又非刀。若是剑,却是全无剑阁剑锋所在;若是刀,又不见刀刃锋口,只得长长一扁平如矩尺一般事物。无妄振了一下手中那物事,道:“此剑名‘无妄’,与老夫同名,乃是当年老夫云游天下之时以偶得的一片轩辕之精,加入大陆上极稀有的‘月光寒铁’铸成。自百年前刑场上与君同战神界十大战将之后便再也不曾出过鞘,不想时隔百年的初战竟是与当年战友剑锋相向。”

似乎是想再做最后一番劝说,无妄此言说得是万分语重心长,但那个已是鬼神的昔年战友却是分毫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仍是那般悬停于于半空,一双森冷的眸不知何时已看向了先前玉虚子所在地方。那里,一道火光正冲天而起,便是化作了一条巨大五爪火龙,盘旋过那一处地方,一个火焰围作四方的烈焰结界已然现出身形。冷眸望着那方出现的烈焰结界,幽逸仙轻哼了一声,冷冷却又似戏谑说道:“哦,不曾想,百年后昆仑竟还有人能催动‘凤曦’‘凰月’双剑。”

幽逸仙这般说着,此时又见一片异样深蓝光华霍然从那一团烈焰里扑了出来,未将呼啸而过的那团雄火盖住分毫,待得完全破火而出时却已是将所过之处连带周遭数丈方圆地方中的一切冻结了,又化作了一羽深蓝的寒冰凤凰,苍蓝利喙正戳向了那鬼神少年。望着那蓝冰凤凰,那鬼神少年淡然说道:“玉虚,这‘凰月’所化之寒冰凤凰,不得你当年一半威力呢。”

只是他言方落,天地间寒气却已是骤然暴涨,那一只冰晶凤凰已叫天地变了颜色,陡然呼吼开来的寒冷风暴吞尽了青天白云,吼醒了那亘古而来的黑暗。不论天地,亦或人心。天地已变了颜色,那由昆仑双剑之一“凰月”剑气所化之寒冰凤凰,利喙正当前,那鬼神少年却仍自低语,慢慢举起的左手徐徐伸出了那一根苍白到骨节异样突出的食指。便在这一根仿佛枯骨般苍白食指由弯曲到完全伸直的一刻,那一只深蓝利喙便正撞在了那枯骨指尖之上。立时,平稳却强横的巨大力量从那指尖发了出来,整齐的切开了那苍蓝的喙,然后是头颅,身躯,光辉熠耀的尾羽,中分了那叫天地变了模样的冰晶凤凰。然后,那一道将深蓝而透亮的凶猛狂兽中开的剑气伤痕,便攀着那一眼虚空裂隙延伸而去,弯弯曲曲、拐弯抹角,似踽踽而行,却是急如闪电般散裂了那极冰样深蓝凤凰。于是,那些已是破碎的巨大冰块便似缓实疾地散裂为满布在这一片空间的无数冰棱,又悄无声息的化作了漫布人眼的无尽冰晶之屑,在金色的阳光中溢出了若流水一般清亮光芒。若是没有那一个食中二指正结出剑印的苍老身影,这万千冰晶尘屑正熠耀着的地方,也当是一处绝景吧。“喝!”身处万千冰晶碎屑之中,玉虚子轻喝了一声,道:“故友已是仇敌,那便来战吧,来,‘秋江白练’!”

伴着这一声好似是怒喝一样的声音,一条条由玉虚子自身真气凝聚而成的霜白丝绦样白练,飘摇在了这满是深沉冰冷的冰屑尘埃中。飞快的窜了出去,将一颗颗冰屑碎粒穿做了一片片小小的冰片,然后在那一片片冰片不断凝结纠缠之后,诞生了第一颗小冰块……这看似繁琐且冗长的变化却是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重复进行着,只是眨一下眼睛的光阴之后,那先前为鬼神之力中分而亡的冰晶凤凰便借着此刻体内如人之血脉模样的寒霜白练已是浸寒重生了,比之先时更是多了一股皓月般清冽之气。“哦,”冷冷看着那重生的冰蓝凤凰,幽逸仙仿佛惊奇却是平静说道:“听他们说,玉虚你这一式‘月凰’百年前曾重伤了幽冥,今日当真看见了却觉是他们吹嘘了。你是想就这般死在我手中将希望留给那两个驾驭了你昆仑双剑的少年,还是大叔身后被你强逼入了剑灵幻界中的小子呢。”

`“强逼入剑灵幻境?”

听到那鬼神少年问玉虚子的话,归寒疑心中轻念了一遍,便轻声自语道:“以天师弟与瞳师弟的道行本应可以自由进出剑灵幻境,但不知何因直到最近仍是非行‘魂刃’之术无法进入。难道玉虚子是感知到了‘轩海’剑灵呼唤他兄弟二人的声音,只是假装失态已借机向他二人出手将他们强推入‘轩海’剑灵幻境之中。”

转念又道:“可现下天师弟与瞳师弟全身凝冰气息全无,玉虚子那老匹夫出手之狠辣委实叫人难以相信。”

“出手狠辣便不能相信吗,此事若是出手不够狠辣才最是麻烦。”

归寒三人正是疑惑难明时候,挡在他们身前的无妄终于是说话了,但无妄说出的话却是叫他们更是迷惑了。先前凝月便是愤懑不平的,此时听见无妄如此言语,她那一腔怒火便是吼了出来,“前辈,筱天他们可是死了啊,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虽然是愤怒的朝无妄吼了这一句,但面对这个先前救自己脱离那狂猛剑压风暴的救命恩人,只因这恩情,这满腹仇恨之火却是根本不能发泄,泪悬欲泣,正是满脸愤懑不甘的楚楚可怜模样。听到凝月这颇似委屈的悲愤之言,无妄回头时正看见了那梨花带雨中一张愤恨悲伤容颜。那些愤恨,分明是因为自己那救命大恩才没有冲他发泄出来。望着这样一副容颜,无妄脸色便是一变,心头先是一酸,继而却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便是带了那一股怒气喝道:“丫头,你与老夫冷静点,那两个小子并没有死,玉虚那小子的‘秋江白练’只是让他们进入了龟息状态。虽然看着恍若死了一般,却仍是有生机的。”

无妄如是说,凝月几人便是一惊,但听凝月急切问道:“前辈,真的吗!”

又听归寒急声问道:“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无妄已是一脸郑重之色,看着那些惊讶却渐渐泛出了希冀的眼神,无比认真地说道:“也就是刚才,老夫与玉虚那小子都感应到两股凛然剑意突然出现在这昆仑群山之中,不但是只冲着这珠天峰而来,更好似是穿越了千年的遥远岁月直奔着这对兄弟而来一般。如此明显的剑之意念,这两个小子去是毫无所觉,真真急死老夫了。”

“而且老夫但觉那两股剑意之凛冽不下昆仑‘风曦’、‘凰月’双剑,便欲做个引导,想以这一身修为将他兄弟二人逼之濒死之地。但苦于当时已为逸仙困于‘六道·侵蚀’的牢笼之中,无奈之下只得聚一身之功力以江湖中‘传音入密’之术叫玉虚那小子代而行之。”

无妄说到此处,却见那从来就是冷若冰霜的女子如水眸子动了动,红唇微动,似是有甚疑惑便要轻吐出来,却又是在那欲言时候止住了。正看到了这一幕,无妄便望着胧雪说道:“丫头,你是叫胧雪吧,老夫大约能猜到你此刻正想着什么。你蜀山灵剑一道以一己魂魄与自然之气相融合,自是得天地之大能哉。但若修炼者尚不能纯熟驾驭,便不能自由进出因自身魂魄而产生的剑灵所处的异空间。若此,要任意进出那异空间就只剩那‘魂刃’之术一途。”

无妄对蜀山的灵剑一道做了一番简短说明,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除‘魂刃’之术无法进入。丫头,你是想说‘逼至濒死之地就可以进入剑灵幻境了吗?’”似是为无妄猜中了心中所想,胧雪明眸转动,却也不甚惊讶,轻启了红唇,道:“哦,前辈既然猜出了胧雪想法,那还请不吝赐教了。”

那一双明眸便是森冷的,含了几多冷漠,分明是不愿去理睬那个一身破败而邋遢之人。看着胧雪那冰冷颜色,无妄心道:“这丫头,想是在替乐儿鸣不平吧。”

却又听他说道:“将自身逼入濒死状态而进入灵剑之灵所在的异空间与之交流,借其之力以用之,此法乃是百年前尔等师祖太微、也就是当年的雪阳想出的法子。”

“当年,雪阳初登天道之境时,仲远真人欲将蜀山镇山神剑‘断水’传与他。”

“你们也许不知道,那‘断水’剑乃是一柄真神之剑,是为上古时期神界一个名作‘苏晋’的战神所有,并非灵剑。此剑之倨傲不逊,纵是雪阳当年已是初窥天道,却是根本不能驾驭。猜想是未曾与其剑灵沟通,便以‘魂刃’之术想进入‘断水’剑灵所在的幻境之中,却是被‘断水’剑灵反震了出来。”

说到这里,无妄“唉”一声,便是叹了一息,继续说道:“也许是命运吧,就在此时发生了那件事,促成了逸仙小友的觉醒。为了将已经失去理智的他封印,我等即使不愿,却还是被神界所迫加入了战局,那一战雪阳正是持了那尚未完全驾驭的‘断水’剑。一番激战之后,我等与从神界而来的十大战将皆是败在了新生的鬼神之下。我与玉虚那小子都是身受重伤,虽然尚存一丝意识,却是根本无法动弹。那时我远远望见雪阳,竟然已是气息全无浑若死尸一般躺在那里,而那神界的十大战将亦是个个重伤欲毙。”

无妄道出的百年前那鬼神力量的恐怖,叫凝月等人震惊莫名,便听凝月惊道:“什么,以一敌前辈等十数人竟然是那般结果,那鬼神之力真的就如此恐怖吗!”

“嘿,何止是恐怖啊——”凝月那惊讶言辞放落下,却又听无妄嘿笑了一声说了半句仿佛是不甘却无奈的言语。却又是迅速挥去了这种感情,继续淡然说道:“也就是那一个生死瞬间,本应是濒死的雪阳竟是在‘断水’神剑的冲天蓝芒围绕中刺穿了方觉醒了鬼神之力的逸仙小友的心脏,我等与那神界十大战将才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趁机以那传说中的‘天地封印’将新觉醒为鬼神不久的逸仙小友封印在了这昆仑群山之中。”

“哦,大叔仍记得啊,那时因初觉醒了神之命格而失去了理智的我啊,真是一副凌乱不堪模样呢。”

那一根因骨骼异样突出而显得苍白好似白骨的修长手指,再一次抵住停在了那所谓“月凰”的蓝冰凤凰利喙尖口处。那一个胴  体  精  赤  临空伫立的鬼神,亦或是当年那个少年吧,仿佛亦是随着无妄的述说想起了那些经年的往事。又见那深若古井一般从未漾起过波纹的眼眸转动了,便瞟往了无妄;又听那从来也是平静不带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仿佛是转过了百年的忧伤,平静而清幽的来到了今时,传出来时却已是绕在了诸人耳畔廓间,“当年那一战我虽为那一股狂气冲去了理智,不知为何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那神界十大战将未能做到的事,大叔你合雪阳、玉虚三人之力加上那真神之剑却是做到了。”

言似未尽,但那个鬼神少年,也就是那个幽逸仙却突然沉默了,大约是想起了那曾经当是挚友的人们刺穿了他胸膛的一剑吧。——“那一剑,那一只‘凰月’剑式所幻化的蓝冰凤凰,其巨硕无朋幕天席地亦不能言表,也许……比那传说中佛祖座前的金翅大鹏鸟还要大吧;携着那些真真接了天连了地,望断了四垂天际也没有尽头的波澜扑了过来;这还不算,当那蓝冰凤凰来到近前时,我看到它竟仍披了一身神魔亦能斩尽杀绝的次元风刃所构成的幻甲。”

舍却了人世七情六欲,那个已是鬼神之身的少年,幽幽说出了这也许可以是愤怒的话语后,再一次停了言语,却是收回了瞥着无妄已是一副愧疚脸庞的目光,回眸看着眼前苍白指尖前那一只与他描述有着天壤之别的冰晶凤凰。这一停,大约便过了盏茶时间,这期间无妄似乎是为当年未曾看出友人仍存了清明就莽撞出手而愧疚难当不曾说话。而玉虚人剑合一的攻势——那一只冰晶凤凰,为那一根手指压着,虽不断发力,却是分毫也不能前行了。这一段时间,在无妄、玉虚子心头该是很久吧,可对于那个当空而立好似沉在了回忆中的少年来说也许只是一瞬间吧。在这瞬间的回忆走过之后,那个鬼神终于是微微翕动了嘴唇,那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声音便传了出来,“‘月凰’、‘天澜’,这两式本就是玉虚和雪阳的绝杀,又均是以神剑之力施展出来,威力之不可想象令当年初觉醒为鬼神而失了理智的我深心中的那点清明叹为观止。却又看见了那次元风刃所织就的幻甲,大叔,你能猜到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那空空如也的一双眼眸动也不动的看着那苍白指尖前崩飞出的点星冰屑,问了那一句,当年的那个俊逸少年,现如今的无情鬼神啊,却仍是不待他口中的大叔回答便径自说道:“为了心爱之人觉醒了力量,神魔无法容忍倒也罢了,却连挚友也无法理解,也要失去了吗?当时我心里这般说着,好不甘心啊,那丝清明便也远了……”逸仙说到此处,无妄那张脸已因那百年之间而积留下的愧疚揪作了一团,张了口似是想朝那昔日的友人说点什么,却是为那一双已不会再有任何感情的眸子,露出了悲伤愤怒截了回来。“那‘断水’剑刺入胸膛时,我心头那一点清明便也消失了,只觉得好疼,疼到了不能呼吸,疼到了骨髓里面,疼得发狂了,便疯了般想要拔出这疼痛……”这平静的愤怒声音幽幽荡在了此时的珠天峰巅,静静地激得那些冷漠罡风疯吼咆哮起来,直吼得诸人一身衣袍猎猎作响里无意间掠过的那一处裸  露  胸  膛啊。那百年前的皮肉伤痛也许已经愈合了吧,可那些不甘、那些不顾一切的疯狂之后余下的心伤呢?也许早已化作了那一缕仇恨,萦绕了那阴暗残酷梦魇百多年之久吧。那些仇恨,为这山巅的孤独罡风狂猛撩起,终于是在那鬼神失去了感情的漆黑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熊熊燃烧了开来。“崩隆!”

这是一声哗然巨响,便在这声响里,那似乎是不可一世的蓝冰凤凰已是崩解飞散了,与它合为一体的玉虚子顿时就为一股大力轰飞了出去,半空里鲜血从口中、身体狂喷而出,将所经之处掠出了大片大片浸透了艳红血色的轻烟之气直坠落在了夙蓉身旁。“呯”一声响里,从那一根苍白直若白骨指尖迸发出的绝强力量,已是轰得玉虚子仿佛是年迈枯瘦的身体将那处刚强白石炸出了一个深坑。“师祖!”

此刻但听夙蓉失声尖呼一声,那双眸便是惊慌惶恐的,看往了身旁那一处深坑,长约七尺,宽约三尺,却有丈余之深,俨然便是一口墓穴了。当那幽深黑暗坑洞底下的黑暗浮起在了那双惊恐眼眸时,夙蓉望见了那因白火考炙而显得年迈枯瘦的玉虚子在受了那鬼神一下重击后的身体。鲜血汩汩涌出已将他那一身道袍染作了凄厉血红颜色,折断的森森白骨隐现在那黑暗之中,那些惨然死白在刺痛了夙蓉那双已是惊怖异常眸子的同时也给昆仑一众少年带来了绝望。临空望着那处亲手为仇敌而掘的墓穴,那个鬼神眼角稍动却又瞬息恢复了,只听那温婉声音残忍说道:“玉虚已命丧我手,大叔,我虽不愿杀你,但你却绝不会任我离去,如此就让逸仙毁了这人间道根基之柱,送你与这群蝼蚁之辈们上路吧。”

逸仙言罢,那一点白火之光再复出现在了那一根苍白手指尖端,便在那指尖周边闪耀出了一圈异样漆黑光芒,就在这深邃无比的黑芒浮出了血红颜色时,迸发而出的那一道径不过毫厘的墨黑光柱却是牵扯了这珠天峰巅一峰狂猛罡风,电也似的射向了无妄。此时,那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正从那好似便是墓穴的坑洞处收回了仍泛着浊泪的老眼。那些滑出眼眶踽踽流在他皱纹之间丛生的“沟壑”中的泪水啊,是为了昔日也曾是挚友的人突然惨死而流吗?“如此凶残无情,看来汝已是真正的鬼神了!”

目睹逸仙轻松破碎了玉虚子“月凰”剑式后毫不留情的将他一具已是干枯虚弱的身体轰得几若烂泥,无妄说了这一句。那苍老声音虽低微,却是万般决绝。握剑的手松了一下瞬即又握紧了,先前的愧疚之色已是荡然无存,而那一双紧盯着那闪电般疯狂袭来的墨血光柱的眼更是清澈透明灼亮逼人。便这般挥动了那与他同名的剑,唇齿翕动道出了那一个字——无。蓦然闪过的,是一片深沉而厚重的黑暗,落在了归寒、胧雪、凝月和躺在她身后方苏醒的月琴眼中。然后,世界便从他们眼前消失了,瞳孔中便只剩下了那亘古的黑暗。便看不见了,听不到了,触不可及了……五感具失而天地归无,只余那黑洞洞的暗,再无活色生香可见,再无丝竹缠绵可听,再无寒冷温暖感觉了……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一人一物了吧。这是一个想法,一个有少许怪异的想法,似是要烙在那些少年们的思绪里。奇怪,怪异,谁又会在意呢,只因到最后便是这仿佛是叫做“想法”的物什也湮灭无闻了。“叮!”

这一声像是金铁交鸣的声音却好似一声惊天雷吼,惊醒了那群正失了意识的少年们。便有青天白日破开了那沉重黑暗落在了他们眼中。归无重有后的这一眼青天白日虽正泊西天却是辉耀群山,碧落如洗一派纯粹深蓝颜色。已不见了那疯狂的暗红光柱。“前辈……”见那道以鬼神通天力量发出的暗红光柱消失无踪了,归寒心中笃定是无妄终于认真出手了。可那位前辈究竟做了什么,竟能令那即便只是感受到一丝气息已叫自己一众人等生出生死不存错觉的暗红真气之柱化为乌有的,他却是不知了。于是上前一步出言想问个究竟,可刚开口唤了一声便为此时正纠缠着无妄的那一身深邃黑暗气息所止住了。归寒在无妄身后也不过十步处,并不算远,当是很近了。可望着那黑暗气息他竟生出了仅是这数步之遥却是遥不可及了的错觉来,又感觉到它的缥缈虚无恍若真能令世间万物归墟化无的压迫感,归寒心道:“难道刚刚那种万物俱灭之感不是那鬼神招式所为,而是……”“归寒小子,既然醒了便快带上天小子兄弟与其他人躲得远点,老夫道行有限,对这余谓之‘无’的气息尚未控制到驾轻就熟之地,刚刚一斩虽是挡下了那暗红真气柱,却是失手夺了尔等神志,还好没真伤了尔等。若是接下来真伤着了尔等,那可真要叫亲者痛而仇者快了,所以赶紧带着他们走。”

听无妄如是说,归寒便未再上前,而是立刻转身将身旁不远处那对仍在濒死之地的兄弟一手一个夹抱于腰间。正要离开时,却又扭头看见了那为“无”之黑暗气息几乎笼罩的背影。瘦弱的背脊坚定的挺得笔直,便是那一副决绝模样了。决绝,没有犹豫。却真有那必胜或是诀别的决心吗?也许还是有的吧。可若只是也许,那“决绝”、“也许”大约便都是赴死了吧。这一个瞬间,归寒蓦地一惊,但道心下怎会生出如此优柔寡断的消极想法,便是一跺脚扭过头低声自语道:“前辈是何等人物,怎消得你来担心。”

言罢,又以眼神示意凝月、胧雪跟他离开后,便举步快速往远处走去了。此时,凝月也是收回了看往那个瘦削背影的目光,回眸看着已为她抱起怀中尚不算十分清醒的月琴,在那一个嶙峋却伟岸的背影之后绽放了一抹微笑,便听她温柔说道:“琴儿,其实你从来也未孤单过呢,你看,现在你口中那个一直护着你的鬼佬叔,那位无妄前辈正为了守护你还有我们挡在了那个鬼神身前呢,你看看他,多么值得信赖啊。”

凝月这温柔声音飘在了这峰巅罡风里,便带了那一点新寒之气,丝丝缕缕,浮浮沉沉,轻轻却又仿佛无声无息,悄悄吹进了月琴耳中,脑海,叫醒了那一丝清明。那搁在凝月臂弯的臻首动了一下,便缓缓朝无妄处转了过去。少时或是顷刻之后,那臻首上一双明眸望见的却不是那道背影,而是那赤  身  裸  体  的鬼神少年,不知为何正朝她望来的一双深黑无情眼眸。那本是空无一物的浓墨瞳孔倒映在了月琴稍有空洞的眸中是那样空空如也,却又在这无情的深深一望里浮起了那些正渐渐失去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零零散散各自游动,却都是挣扎着万分努力的游往离自己身边最近的另一块与之同命相连的碎片。也不晓是这般奋力挣扎多少时间之后,终于有那么两块碎片遇到了彼此,相遇组成的那一片剪影里有那一只朴素无华的道簪。只是那一枝朴素簪子却也有与众不同处,这一处卓尔不群便是那簪子尾部一只暗红颜色的蝴蝶装饰。不说它工艺如何精湛吧,仅仅是那独特暗红颜色便叫人过目难忘了。那深深的一眼虚无黑暗中,那暗红的蝴蝶簪子映在了月琴眼里,看着那簪子,她已是生出了熟悉感觉,却又分明露着迷惑颜色,心底暗道:“那暗红蝴蝶的簪子,好熟悉呢,是笄礼时娘给我戴的那枝吧,可为什么会在……”渐渐地,那数之不尽的碎片们游动得越来越快了,已隐约有了疯狂势头,竭尽全力更好似是在无声之中发出了声嘶力竭的痛苦挣扎怒吼声音,凶猛扑向了那一只暗红蝴蝶。那些碎片,是生命将到尽头却仍心有所念吧,虚无黑暗中便有声音问道:“嘿,你们心之所念之人,何人,竟叫你们这样痛苦疯狂?”

这一声恍若是俏皮轻问之后,那些疯狂碎片在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邂逅相交相合之后终于组成的那一幅画面啊。飒飒宣纸上一轮白月洒了清辉,那淡墨工笔勾勒出的一张娇容上细眉轻吊,便如勾在那天际的弯月;睫毛翘长,弯弯将那一双若水明眸围绕,便似是众星拱起了那双清月也似的眸子。而那眸子,却又是不自禁流露了几许妩媚颜色。“她是谁,怎么与我如此相似!”

这一刻,月琴终于看到了那些疯狂碎片拼合而成的画中人,那个人,那个女孩,竟是与己如出一辙一般,便是惊讶无比的说了这一句后,这本就是虚无黑暗的地方也是不见了,重归的是,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又一次失去了意识,月琴便也不知在她因那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而惊讶的同时,那一个正望着她的鬼神少年,那一双从来也是没有人世感情的漆黑瞳孔竟然是漾出了一圈涟漪。这心神一动,之于绝顶高手而言,便是一个破绽吧。所以又看见了那名为“无”的气息化作了一片巨大弧形剑气向他斩来吧。眼角瞥见了那一片巨大弧形剑气,那鬼神少年,那个幽逸仙,那张自现身后便是毫无表情的无情脸孔,终于是做出了颜色。空洞眸子紧盯着月琴,那张脸上眉目微蹙,似是焦急不耐,又似心惊而悸动……一连变换过了数个表情后,大约是因为怎样也找不到那一个对的表情来表达他此时心境吧,终是变回了那始终如一的无情。便这般挥了手,飘忽出了那一掌,已是振动了这好似无边也无际的广阔地方,天地之间围绕着这珠天峰的所有气息便是波动了一下后又回复了安静。然后,那一道自他好似枯骨般手掌突兀奔袭而出的浓墨掌影已是将这处地方迅猛染作了阴惨鬼域。便是携了这漫天鬼哭哀号声音在撞散了那巨大弧形剑气后,狠狠拍中了正遁身于其中的无妄。受了这一掌,无妄身在半空虽遁身剑气之中,剑气为他抵了那天阴掌几分力道,却仍是连吐了数口饱含森冷寒气的黑血,显然已是受了严重内伤。与此同时那鬼神少年却是放弃了这追击的良机,脚下重重踏过虚空,整个人便冲着月琴所在疾风般掠了过去。“糟了,小娃们有危险!那两个小子还没好吗!”

此际,无妄仍在半空之中,虽然看到月琴已身处险境,恨不能立时就挡到她身前,但却苦于身受内伤荡在虚空,真真是焦急无奈得紧。心中只存了那一点希望,便和血嘶哑喊了出来,“小子们,你们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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