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打发完难缠的陆承昶,天已经黑了。
苏景曜拒绝了宫里安排的马车,独自一人漫步在安静的街头。
这个时间,虽然还有一些卖夜宵的小摊贩,但行人已经见不到几个了。
和看起来温文尔雅,如沐春风的陆承昶不同,苏景曜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煞气。
这种气质,在受了陆星存的影响后,变得更加纯粹,让人经常忽视了他的年纪。
比起和陆星存有血缘关系,人模狗样的陆承昶,反倒是他,无论是性格还是气质,都更像陆星存。
很多大臣都将他当成了第二个摄政王,对他千防万防。好像生怕哪一天,他就带着军队,踏平了苍羽皇城。
想到这里,苏景曜自嘲一笑。
他们尊敬的皇帝陛下,根本不用他踏平,自己就先躺平了好吗?
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哪有人求着别人篡自己位的?
要不是一起长大,他真想打盆冷水给陆承昶,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正想着,就有亲信飞奔过来,恭敬地对着苏景曜行了一礼,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很快,苏景曜的神色就变得有些晦暗不明,他沉声问:“她进去了?”
亲信摇头:“被属下拦住了,人还在大门外。”
“知道了。”苏景曜冷笑一声,立刻加快了脚步。
......
很快,豪华气派的苏府大门就出现在眼前。
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那个衣衫褴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妇人。
苏景曜一步步走到老妇人身边,平静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钟三娘呆呆地转过身,却被苏景曜周身的气息吓了一跳,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她有些害怕,哆嗦着回答:“大人......民妇......民妇是来找儿子的。”
苏景曜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钟三娘,嘲讽道:“娘,这种大礼,儿子可受不起。”
听到这话,钟三娘猛地抬起头,神色震惊。
“你......你是......”
如今的苏景曜,可不想跟她来一场爱的相认,耐着性子再次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钟三娘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连忙爬起身,抹着眼泪。
她原本是想找早就当了王妃的苏音,但到了地方才知道,摄政王已经辞了官,带着妻子出门玩儿了。
她只好又找到了苏府,希望能见到苏景曜。
但没想到,如今的苏景曜竟是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影子,现在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吓得她腿脚发软。
想到自己的处境,钟三娘强忍着惧意,声泪俱下地诉苦:“景曜,我的景曜,你救救娘吧,娘实在是扛不住了!要不是一路讨饭过来,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前几年,村里来了一伙人,三番两头的卖惨,跟我借钱......后来我不给,他们就抢......”
原本,钟三娘过得还挺好的。
苏音确实留了一笔钱给她,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把选择权都交给了苏景曜。
长大后的苏景曜,也没让她失望,派了人跟在钟三娘身边,把钟三娘折磨得够呛。
那伙人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在钟三娘门口喊饿,装受伤。
他们不仅花光了钟三娘的积蓄,还逼着她做工养活他们。
就算是蠢钝如猪的钟三娘,都知道这些人是装的,哪里会心甘情愿地被他们拿捏?
结果这么多年了,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能一路活着走到京城,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苏景曜却并不满意。
在他的设想中,钟三娘应该会一辈子困在庐阳村。
现在她无端跑到京城来,着实碍眼。
但钟三娘并没有看到苏景曜冰冷的神色,还在继续诉苦,想让儿子帮她脱离困境。
“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我错了!我再也不想做好事了!助人一点都不快乐!你帮我把那些人打发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钟三娘紧紧抓着苏景曜的袖子,就像在抓救命稻草一般。
但苏景曜却拂开了她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
他漆黑的瞳孔像无尽的深渊一般,死死盯着钟三娘苍老不堪的脸。
“这怎么行呢?”他幽幽道。
“娘,儿子可是一直谨记您的教导,做好人,行善事,时时刻刻都在尽力帮助别人,每个月的俸禄花得一点都没剩下,全是为了做善事。”
钟三娘:“???”
“不是......”
苏景曜语气阴森,质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能放弃做好事呢?”
钟三娘:“......”
“不是......他们都是装的啊!都是装的!”
“就算是装的!”
苏景曜打断钟三娘的话,斩钉截铁地说:“你也应该帮他们!他们需要你的帮助!”
钟三娘差点又给苏景曜跪下了。
为什么啊!
苏景曜冷冷地推开钟三娘:“娘,你中邪了。”
“你不是我娘,我娘绝对说不出这种话,她也不可能放弃做好事,虽然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占了我娘的身体,但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来人!”
不知何时,又有两名侍卫出现在苏景曜身边,闻言立刻跪了下来。
“把她带下去关好,等我找到了得道高僧,再行处理。”苏景曜吩咐道。
“是!”
两名侍卫立刻按住钟三娘,将钟三娘强行往相反的方向拉。
“我没有中邪!我没有!苏景曜!你疯了!你才是疯了......呜呜呜!”
钟三娘刚哭喊出声,就被侍卫捂住了嘴,很快就消失在了苏府大门前。
苏景曜冷笑一声,丝毫都没有在意。
一旁的侍卫却连大气都没敢喘,恨不得自己能原地蒸发。
“连一个人都看不住,真是废物。让那几个人自己领罚,谁要是敢逃,杀无赦。”
“是!”
......
等苏景曜回到家,就发现了还在花厅刺绣的苏母。
他的神色立刻柔和下来,快步走到苏母身边,忍不住问道:“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苏母这才发现苏景曜已经回来,惊喜地抬起头:“回来了?”
她的容貌并没怎么变,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
“陛下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怎么留你到这么晚?”她放下手中的衣物,蹙着眉埋怨道。
“晚膳可用了?饿不饿?娘亲手给你做了馄饨,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
苏景曜已经吃过晚饭了。
毕竟陆承昶是工作狂的反义词,绝对不可能饿着自己。他不仅要吃,还要吃得好,结果苏景曜也跟着吃了顿御厨做的大餐。
“正好饿了,谢谢娘。”苏景曜笑着说道。
“要不是有娘在,我说不定就要饿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苏母也被逗笑了,连忙把馄饨拿出来推到苏景曜面前。
她忍不住摸了摸苏景曜的头:“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么爱撒娇?这要是被你的同僚看到了,怕是要笑话你了。”
“他们不敢。”苏景曜嘴角勾了勾,乖乖拿起苏母递给他的勺子。
直到此时,他才像个真正的少年一般,褪下了一身冷冽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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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的苏景曜,成了苍羽历史上第一位异姓王。
世人都道,苏景曜杀人如麻,心硬如铁。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的温柔,全部都给了他认定的那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