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宽大的石门而入,里面便是如同俗世府邸般的建筑,鳞次栉比,连楼台和假山都安排的极尽巧妙,地面上还栽种着无数芬芳花草,暗香阵阵,身在其中心神一松。
洪锦亲眼看到那大巫逃至此处,显然里面另有乾坤,也不知她藏在哪座房屋之中。
同时洪锦心中也升起了那么一丝希望,那便是之前被投入湖中的女孩子并没有死去,而是真如大巫所说,是送来伺候河神老爷的。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说妹子还活着。
她离去时身形瘦小,身高尚不到自己胸口,如今数年过去,应该长得更高了,或许头发也变得茂盛了许多,站起来时,头顶能抵到自己的下巴。
除了一开始那鲶鱼精带着一群水族兵将出来厮杀一场,自进门之后,这宏大的水府之中竟很安静,也不知是因为有外敌闯入而躲了起来,还是本来就是这样寂静无人。
洪锦提着刀穿廊过院,前方院门口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低矮的女子身影。
她似乎便是一名婢女,头上挽两个环髻,垂着头,身上穿了件极宽大的衣袍,两肋舒张,如穿了一件蓑衣。她手中托着托盘,盘中摆放着菜肴。
洪锦心中一阵激动,急走几步,伸手一把掰住那女子的肩头,颤声道:“姑娘,你是这水府中的人吗?”
如果对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女子,或许能从她口中问出妹子的下落,甚至天佑自己,这女子就是自己的妹妹。
但当那女子回头的一瞬间,洪锦满腔热情又变得冰凉。
这女子五官丑陋,竟没有口鼻,只在脸上镶嵌了两个圆溜溜的黑眼珠子,而她的双手也并非人的手臂,没有手指,竟是肉乎乎的腕足。
女子惊见陌生人,腕足一缩,那托盘便跌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菜肴洒落,是一坨红灿灿血淋淋的鲜肉。
女子全身颤抖,往宽大的衣袍之中一缩,两旁蚌壳从袍下伸出,往当中一夹,把女子身躯整个儿包裹在其中。在闭合的刹那,还朝洪锦吱了一蓬清水。
这是个蚌精。
巨大的蚌壳随即倒在洪锦脚下。洪锦满脸是水,怔怔看着那大蚌壳。
水府之中并不需要凡人女子来做婢女,它自由水族可供使唤,就如东海龙宫一样,从未听说龙宫缺使唤的下人,还需要到岸上来捉少女伺候。
洪锦抬腿踢了一脚,那大蚌壳也在原地转了数圈。
洪锦凄然一笑道:“是我多想了。”
这水府既然也需要婢女伺候,那这蚌精所化的女子要伺候谁去?
洪锦往前方看了一眼,继续往前摸索。越往里走,越感觉到阴凉,甚至那股凉意让洪锦想起了鬼域。
那巡海夜叉李艮曾经说过,阴都水府都是一起的,看来此言不假,这水府或许本身便是一个可以让阴魂存在的地方。
当穿过一道围墙,从洞门口进去,前方霍然开朗,只见数十道宽大的台阶前方,是一座大殿,殿里灯火通明,有喧嚣之声响起,空中隐隐飘着一股子酒香之气。
怪不得各处地方无人,原来都到这里饮宴来了。
洪锦踏阶而上,那殿门前也无人守把,很轻易便到了门前。借着灯光一看,只见里面影影倬倬有数十条人影,主位上坐着两条人影,对坐饮酒,其余人等都侍立两旁。
在二人坐席的远处,还跪着一人,以头杵地,屁股撅起老高,正咿咿呀呀的鬼泣。正是进入水府之后不见踪影的大巫。
这老妪熟门熟路,抢在洪锦前头寻到这里,定然是来过的,此刻又是磕头又是嚎哭,自然是把自己受到的委屈,向上面的人倾诉一番。
洪锦注目喝酒的两人,其中一个男子一脸蓝靛,巨口獠牙,袒露双肩,那裸露之处现出一片片墨绿色的鳞甲。他上半身还可说像个人,下半身却根本不是坐在座位上,而是盘着的,只因那不是两条腿,而是一条如同蟒蛇身躯般的下身。
这模样和赵青璇变半妖之身时有些相似,但赵青璇绝无这般的邪气,而且施法之后又能收回,不会始终展露妖身。
洪锦依稀记得河神庙里供奉的河神就是这样的一尊石像,难道这丑陋之极的家伙就是传闻中的河神老爷?
在此人对面坐着的人要正常的多。对方头戴一顶黑冠,冠尾还留着两缕丝绦,飘扬在脑后,身上穿一袭灰色罗袍,腰间还缠着一副极宽大的玉扣带。玉带之下挂着一块亮晶晶的腰牌。
那人的面容还很年轻,看上去只二十来岁,就是脸色发青,如同一张死人脸,天生带着一股子阴戾之色。
这二人对坐饮酒,旁人都只有看着的份,连好不容易跑到这里的大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苦,二人也浑然没当一回事,依旧你一杯我一杯的对酌欢饮。
洪锦出现在门口时,立刻被殿中的人发现,无数道目光投向洪锦。
大巫也在地上扭头看过来,见到洪锦提刀而立,立刻伸手指着洪锦,尖叫道:“河神老爷,就是他!”
二人把手中酒盏往几上一放,转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洪锦。
洪锦凛然不惧,也不停地打量着他们。
旁边一名水府小妖怪叫一声,抡着一柄大斧,跳过来要砍洪锦。
洪锦怒目一瞪,抢先一步冲入其怀中,一把捉住脖颈,再举刀轻轻一划,已割下头颅。
洪锦抛去尸首,迈步就來捉老妪。吓得这老婆子连忙往上方二人爬去。
“阁下好大的胆子,到我乌龙水府里还敢伤人!你到底是何方仙家,不怕得罪了天庭地府吗?”那个长得最丑陋的男子终于沉声说话道。
洪锦冷冷道:“你是河神老爷?”
那男子摇头笑道:“河神老爷是这些无知愚民的称呼,你能孤身闯入水府,必定是修行之士,难道不知水府之中主事之人,应该叫做府君吗?”
洪锦道“府君?”
“不错,我便是此处乌龙水府的黑府君。说说你的来历,为何要闯水府,如果有理,此事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是毫无道理,嘿嘿,只怕你便走不得了。”
对方居然还要讲道理?洪锦心中冷笑,其实所谓的讲理,不过是想弄明白自己的背景来历,免得因为杀了自己而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那位戴着黑冠的年轻人一直没有说话,一双碧绿的眼眸不时闪烁着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