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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第33章 不甜(1 / 1)

赵玉茗死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虞灵犀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见侍婢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她缓缓皱眉问:“如何死的?”

胡桃道:“赵府那边的说法,是突发恶疾暴毙。”

“怎么可能?”虞灵犀认识赵玉茗两辈子,从未听说她有什么恶疾。

“是呢,奴婢也奇怪。赵府那边人手不够,要从咱们府上借几个仆从去帮忙料理后事,奴婢便趁机打听了一番,说是今晨东宫的内侍前来接表小姐入宫,奴婢去催她梳洗,才发现人已经没了。”

说到这,胡桃抚了抚胸脯,心有余悸道,“听他们府上知情的人说,表小姐倒在床榻下,嘴唇红紫,那模样不像是暴毙,倒像是服毒自尽。”

服毒?

赵玉茗那样的人,前世即便亲眼看着满门被灭,尤敢攥着宁殷的下裳求饶,她爱自己的性命胜过一切,怎会轻易自尽?

而且,还是在即将入宫侍奉太子的前一刻。

何况她昨日来虞府时,明着示弱实则示威,实在不像是会自寻短见的样子。

疑点太多了,虞灵犀下意识看了身侧的宁殷一眼。

宁殷依靠在阴影中,面无表情,只在虞灵犀望过来时扯了扯嘴角。

笑得格外冷。

虞灵犀察觉出他不开心,唇瓣轻启,又不知该如何问起。

她索性抿唇,顾不得多想,转而对胡桃道:“备车马,我要去一趟赵府。”

“啊?”

胡桃眨巴眼,忙劝道:“小姐,您身子不好,去不得那种地方。”

赵玉茗死得太蹊跷了,虞灵犀怕将宁殷卷入其中。

她下定决心,吩咐道:“去准备香烛和纸钱。”

走出水榭,她回头看了眼,宁殷还倚在水榭中,半截脸上落着阴翳,看不出喜怒。

虞灵犀深吸一口气,又走回去,拿了一颗宁殷赠送的饴糖,这才望着他明暗不定的漆黑眸子道:“等我回来,卫七。”

宁殷看着她离去,许久,将手中的饴糖含入嘴中,嚼骨头般嘎嘣嘎嘣咬碎。

呸,难吃。

……

赵府。

这座宅邸尚未扩建,不如前世恢弘气派,房门的兽首门环掉了漆,褪了色的福字剥落一角,显出几分寒酸冷清。

两世生死,再次踏入赵府,虞灵犀没有想象中那般愤懑不平。

堂中的那口薄木棺材和满堂白绸,已然是在替她嘲笑赵玉茗的作茧自缚。

短短半个月内,赵府先是义子畏罪暴毙,继而又是嫡女,赵夫人已经哭晕过去,赵姨父冷血些,嫌弃义子和女儿丢人,连面都没有露,只想快些封棺掩埋了事。

灵堂冷冷清清,虞灵犀从胡桃手中接过香烛篮,往炭盆里撒了一把纸钱。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棺材还未来得及封盖,直起身时,便瞧见了棺椁里躺着的赵玉茗。

先是怔忪,继而呼吸停滞。

她瞳仁微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回忆如潮水汹涌而来,将她的镇定从容肆意吞没。

惨白的脸,嫣红的唇,鼻腔唇角还有没来得及擦净的黑色血迹……

那张脸在面前模糊、融合,最终变成了躺在密室冰棺上的,她自己。

而她此时就像是当初的游魂一样,飘在半空,审视着自己惨死的尸身。

一阵恶寒自背脊攀爬而上。

“小姐?小姐!”

胡桃察觉到了她的僵冷,忙伸手挡在她眼前,心疼道,“早说不让您来了,多可怕呀。”

视线被笼罩,掌心的温度唤回了虞灵犀的神智。

这里不是前世密室,棺材里躺着的也不是她。

她还活着,会带着家人、带着虞府的骄傲好好地活下去。

虞灵犀闭目,几度深呼吸,方颤抖而坚定地拉下胡桃为她遮眼的手掌。

现在绝非害怕的时候,她必须要确认,赵玉茗是否和她死于同一种隐毒。

如果是,此毒是什么?何人所下?

虞灵犀感觉自己的指尖在发抖,可思绪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再睁眼时,已然恢复了镇定。

她站在飘飞的纸灰前,略一沉思,转身道:“胡桃,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一刻钟后,胡桃塞了几两银子给问话的赵府丫鬟,而后朝马车上等候的虞灵犀走来。

“小姐,都打听清楚了。”

胡桃上了马车,用手扇着风喘气道,“表小姐昨日申时归府后,便有些心神不宁,一个人闷在房中发了很久的呆。”

“申时?”

虞灵犀略一回想,昨日赵玉茗去府中找她,最迟巳时便离开了,怎么会申时才回府?

莫非中间的三个时辰,她还去了别处?

“的确是申时方回,奴婢确认过几遍了。”

胡桃继续道,“到了晚上戌时,表小姐说有些腹痛乏力,饮了养胃汤才睡下。亥时丫鬟吹了灯,便没再听见房中有什么动静,早晨卯时,宫里太监前来传旨接她入宫,丫鬟进门唤她梳洗,就发现她……她已经没了。”

虞灵犀心一沉,问:“可有呕血?”

“有有有!”

胡桃忙不迭点头,“听说吐了好大一滩黑血,衣襟和帐帘上都喷溅了许多,最先冲进去的丫鬟婆子都瞧见了!也有人说她是死于中毒,可宫里的太医来了,愣是没查出死于什么毒。”

“沾了血迹的衣裳呢?”

“赵府老爷嫌晦气,早命人将衣裳帐帘等物烧了。”

虞灵犀越听越心冷,一切症状都和前世如此相似。

既然连宫里的太医都查不出那种毒,便绝非常人能拥有的。虞灵犀越发笃定赵玉茗并非死于自尽,否则若她有如此好用的毒,必定会先用在虞灵犀身上。

或许杀死赵玉茗的人,与前世杀死她的人,是同一个。

可是,杀人的理由呢?

虞灵犀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巨大的迷雾面前,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定了定神,她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赵玉茗离开虞府后,中途可有去见其他人?”

胡桃摇了摇头:“都按照您的吩咐问了,可是当时表小姐身边只带了红珠一人。”

“红珠呢?”

“表小姐出事后,红珠便有些奇奇怪怪的,仿若失了神。旁人审问她许久,她反复只有一句‘不知道’,后来大约逼急了,她便一头触了墙……”

说到这,胡桃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人虽然没死,却也和死了差不多,脑袋上一个血窟窿,至今还躺在柴房未醒呢。”

不管如何,红珠是唯一一个能派上用场的人,决不能让她死了。

得想个法子,将红珠救醒,好生盘问一番。还有那种连太医都查不出源头的毒-药……

虞灵犀眼睛一亮,想起了一个人。

当初她缺“九幽香”为药引,跑遍了京城也寻不见踪迹,唯有欲界仙都黑市中的毁容药郎能拿出这味药来。

欲界仙都虽然没了,或许药郎仍在。

思及此,她撩起车帘,唤来侍卫去查探此人。

侍卫一听要查欲界仙都的罪奴,登时犯了难,半晌抱拳道:“小姐有所不知,那时欲界仙都大火,里头的人即便没有被烧死,也逃的逃,发配边疆的发配边疆,根本无迹可寻。”

虞灵犀眼中的光彩又黯了下去。

胡桃不明白主子为何对赵玉茗的死这般上心,迟疑道:“要不,小姐再找找别人?”

别人?哪还有别人知道欲界仙都的药郎……

灵光一现,虞灵犀认命地叹了声:“回府吧。”

半个时辰后。

虞灵犀屏退侍从,提着一个漆花食盒迈进了罩房。

后院中那株参天的白玉兰树花期已过,只余几朵零星的残白点缀枝头。

宁殷倚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手拿着一根鼠尾草,在逗弄那只被养得油光水滑的花猫,另一只手拿着一只青瓷酒盏,也不饮酒,就百无聊赖地将那酒盏搁在手中把玩。

虞灵犀轻声走过去,他就像没瞧见她似的,眼也不抬道:“小姐看完现场,这是准备来审我了?”

语气凉得很,冰刃似的扎人。

虞灵犀莫名有些心虚,将食盒轻轻搁在桌子上,坐在他对面道:“我审你什么?”

“小姐不是怀疑赵家那女人,是我杀的么?临行前看我的那眼神,哼。”

宁殷嗤了声,勾着唇线冷冷道,“我是大恶人,天底下所有的坏事皆是我的手笔,小姐可满意了?”

他这般呛人,虞灵犀便知此事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宁殷坏得光明正大,真是他做的,他反而会很冷漠平静,而非现在这般语气。

何况,他不可能用前世害死她的毒,去鸩杀赵玉茗。

“先前……是有点怀疑,那也是因为你昨日对她出过手,而且总是将‘杀人’挂在嘴边,也不能怨我呀。”

虞灵犀放软声音,耐着性子同他解释,“何况你都这样说了,我反而放了心。”

宁殷笑得无比俊美:“放心什么?说不定人就是我杀的呢。”

虞灵犀将下巴抵在食盒的提柄上,抬眸望着他笑:“即便是你杀的,那也定是为了保护我。”

白玉兰的残花飘落,吧嗒落在桌上,吓跑了那只胆小的花猫。

宁殷把玩着杯盏,乜眼看了她许久,方嗤了声:“小姐的眼睛再好看,也不能当嘴巴使。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果然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

虞灵犀索性开诚布公,打开食盒道:“我今日遇到了一个难题,一个只有欲界仙都才能解的难题。”

宁殷把玩的手一顿,片刻,将杯盏扣在了石桌上。

他不做声,虞灵犀便将食盒里冰镇的荔枝拿出来,殷勤道:“吃荔枝,可甜了。”

宁殷看都没看那荔枝肉,自顾自屈指,将青瓷杯咕噜推倒,扶起来,再推倒。

乐此不疲。

小疯子可记仇了。

虞灵犀只好亲自剥了一颗荔枝,白嫩的指尖将深红的荔枝壳一点一点剥干净,方捻着晶莹剔透、冒着丝丝凉气的荔枝肉,送到宁殷嘴边。

她举着荔枝许久,宁殷才勉强转过墨色眼睛,侧首倾身,张嘴含下了她指尖的荔枝肉。

微凉的唇径直擦过她的指尖,咬了口,只余一点托手的荔枝壳还留在她指间。

一抿一卷,汁水四溢,润湿了他淡色的薄唇。

虞灵犀怔神,原想让他用手拿,没想到他竟然直接上嘴咬。

罢了,只要他肯帮忙,咬了便咬了罢。

正想着,宁殷却是摇了摇头,淡淡道:“这颗不甜。”

说罢,视线落在食盒里剩下的荔枝上,挑着眼尾。

“……”

虞灵犀垂眸抿唇,耐着性子又剥了一颗,送到宁殷嘴里,“甜了么,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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