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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第 9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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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皮老鱼想带走谁,已是不言而喻。

容离在车舆里听得清楚,心底……委实不想和那洞衡君有牵连,可她隐约觉得,这牵连应当还不小。

边上搬动马腿的两个男人在风雨中哆嗦着,使尽全力也未能把杵在原地的马推开。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没能将雨遮得玩去哪,片刻,身上衣服已全是湿淋淋的,更别提穿在脚上的鞋了,不光湿了水,鞋底还沾了一大圈的泥。

那班主奋力推拉,一看身侧的男人好似未用什么劲,皱眉道:“你使些劲啊!”

男人举止有些僵,“在用力了。”

马甩头狂嘶,嗓子都快要叫哑了,也没能从中出来。

班主好似在忧心什么,又往马车那侧望去一眼。

发上簪花的姑娘探出头,好似有些犯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惊胆战问:“大哥,你说咱们……会不会是撞鬼了?”

“撞鬼”二字一出,小芙、白柳和空青对视了一眼,俱是心跳如雷。

容离紧皱着眉头,暗暗往外望,唯盼华夙别将她丢给那些鱼。

老者面上虽皱纹遍布,可身子应当还是硬朗,站得笔挺,直勾勾朝华夙看去,沉声道:“不管你答不答应,这凡人我都是要带走的。”

华夙狐疑地“哦”了一声,侧着头凉凉地睨着他,“你也知她是凡人,与你洞溟潭有何关系。”

“这便不关你事了,还盼你多考虑考虑自个,别一个不好连自己都保不得。”老者声音阴冷,嗓音压得低低,似在威胁。

华夙嘴角一翘,笑得分外刻薄,漫不经心道:“如何不关我事,你是觉得以我现在的修为,奈何不了你了,还是说你要将慎渡引来?”

她一顿,意味深长道:“那你还不如把洞衡君找来,让我和她斗个两败俱伤,你便好一石二鸟,坐享渔翁之利了,正好你既想亡她,又看不惯我。”

老者神色沉沉,紧抿的唇一张:“那同株铃是你放在他身上的?”

“还未叫你赔我。”华夙道。

老者冷声:“看来你偷听到不少。”

“无意冒犯,是你说得太多了些。”华夙淡声。

那青皮老鱼皱眉不语。

华夙下颌微抬,眼斜了过去,“听闻洞溟潭干涸,潭眼被洞衡君拿走了,你好似想要潭眼,却又不想洞衡君回去,这洞衡君……莫不是被你们逼走的?”

容离抬手捂头,不知怎的,颅骨疼得厉害,似被人猛敲了一下。

站在老者身侧的几个鱼妖面色骤变,可未得命令,不好擅自出手。

华夙双手往身后一负,站得悠然自得,发辫连丁点雨水也未沾,仍是干干爽爽地微微摆动着。她不紧不慢道:“你砸碎了我的银铃,不但不赔,还想从我手上要人。”

“你当真不怕慎渡了?”老者咬牙切齿。

华夙嘁了一声,“我为何要怕他,他连垒骨座都坐不上去,我何须同这废物计较。”

老者瞪直了眼,眼眸缓缓一转,目光惊异地看起她衣裳上绣着的银线来,“你……”

“不过,如果你能给个我想听的说法,我倒能把她给你。”华夙语气淡淡。

老者紧皱眉头,斟酌着她的话。

容离坐在马车上,心跃至嗓子眼,慢腾腾摇了一下头,只盼这鬼说的是真心话。

老者仍在迟疑,“你变了许多。”

华夙面露讥讽之色,眸光冷冽,“你这话容易叫人误解。”

老者握紧了手杖,手背上青筋隆起。

华夙又道:“说得好似我们曾也熟识。”

老者气息急了起来,眼前的鬼还沉得住气,他却已心绪大乱,“她与洞衡君的坐骑关系匪浅。”

容离握紧了画祟,掌心湿淋淋的,明明马车外狂风大作,冷雨胡乱敲打,她却连背都被汗湿了。她想不明白,她怎会与洞衡君的坐骑关系匪浅,洞衡君的坐骑……

难不成,是她娘亲丹璇?

那她娘亲丹璇,果真是妖么?

华夙面色骤冷,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你如何得知。”

老者并未隐瞒,“若非听那逆子所说,我尚不会怀疑到一个凡人身上,在洞衡君走后,其坐骑赤血红龙也消失于世,其后冷木香出现在犬儿山上的破庙里,一婴孩平白无故被扔在空棺边上。”

他一顿,冷声道:“那逆子愚蠢至极,不知赤血红龙一向护主,与洞衡君几乎形影不离,那婴孩想来就是赤血红龙所化。”

容离心神恍惚,心道红龙是什么,是龙么。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应当,洞衡君再有能耐,又怎能把龙当马骑,那龙可是天上的神物。

华夙神色微微一变,却仍是寸步不让,“你能将凡间婴孩看成一条红鱼,看来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

一听,容离才明白,原来红龙不是龙。

她压根不知道这赤血红龙是什么,顶多知道红鲤和白鲤,先前在单家时,院子的池中就养了些鱼,看似五颜六色的,长得还挺好看。

“她必与洞衡君脱不开关系!”老者固执道。

华夙冷笑,“那又如何,就算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

“那我只能夺了。”老者沉声道。

华夙下颌微抬,眸子下垂着睨去,“去留随她,她若想走,我自然不留,可她若不答应,你便是想带也带不走。”

容离松了松五指,总觉得画祟的笔杆子上全是她掌心的汗了。

那老者蓦地出手,将手杖猛地杵地,咚一声作响,好似地裂山崩。

容离头痛欲裂,却见身侧几个姑娘无动于衷,根本听不见这声响。她慢腾腾往角落里缩,瘦削的肩微微抖着,浅浅吸了一下气,好似五脏六腑都要废了。

一道气劲贴着地朝马车猛袭过去,快如闪电,硬生生将雨幕削出了一道缺口。

班主和另一男子仍在冒雨推着马匹,足边忽地一凉,冷不丁低下头,瞧见了雨幕被劈开的模样。

班主大骇,还以为自己看岔了,忙不迭揉起眼来。

只一眨眼,那气劲已近要撞上马车。

班主两腿一软,扶着那动弹不得的马匹才站稳了身,不想身侧的男子却静站不动,也不知是不是被吓懵了。

他摇头道:“果真不该今夜赶路,今早听闻搜城,我便说要走,你偏要再等等,你看看这等来的都是些什么事!”

男子仍未应声,也不躲避。

见气劲远袭,华夙轻哼,五指一拢,好似抓什么东西一般,在将那气劲往回拽。

恰似在拉锯,那老者憋着气,猛将气劲推出,可华夙却在将其拉回。

容离贴在马车上,瘦弱的双肩紧缩着,胸膛起伏不已,焦灼至极难喘气。她手握画祟,却不知此时该画什么,思绪乱如麻。

老者哼笑,自以为占了上风,“你的法器呢。”

华夙缄口不言,目光寒冽如冰,抬起的腕骨一转,朝那老者拍去一掌。

掌风狂扫而至,掀得老者忙不迭退了几步,跟在他身侧的几个小鱼妖慌乱挡至他身前。

华夙面色不改,又一震掌,硬生生震碎了朝马车爬去的那道气劲。

她淡声道:“对付你,何须用到法器。”

被震碎的气劲朝四面迸射开来,华夙暗暗将其化去,好似拂风。

那老者意识到低估了华夙,此行……怕是要空手而归,踟蹰了一瞬,猛撘上身侧一鱼妖的肩,沉声道:“今日便罢,改日再来取。”

“取?”华夙轻哼,“你将她当作什么东西了。”

老鱼说走便走,将几个鱼妖也带走了,就连那断了胳膊的也未遗落。

鱼妖一走,雨也跟着停了,当即连一滴雨也未再落下。

小芙探出头,困惑不解地望着天,缩回身后和白柳面面相觑,心道这闹的哪出,鬼也能呼风唤雨么?

白柳哆哆嗦嗦,往自家姑娘那儿睨去一眼,干巴巴道:“这雨停得可真快,又能赶路了。”

华夙又披回了黑袍,把底下的衣裳遮得严严实实,这回连头发都遮了起来,就差蒙脸了,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她慢步踱回了马车,路过那两匹马时,把那八条腿上的鬼气给收了回去。

马嘶叫了一声,蓦地抬起前肢,作势要狂奔而出。

尚站在马下的班主瞪直了眼,生怕被这马蹄乱踩至死,想不通这马怎忽然又能动了。而他边上的男子仍是不有所动,俨然不怕被马蹄踏死。

华夙啧了一声,眼里露出几分烦厌。

两匹马陡然放下了抬起的前腿,被吓得不敢动弹。

华夙回了马车,许是身上威压未来得及收敛,周身都在冒着寒气。

一姑娘支支吾吾道:“这风……怎么变得更冷了。”

小芙脚边那竹箱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猫儿细声叫嚷。

簪花姑娘猛地垂下眼,好似被吓到了,“什么东西?”

小芙忙不迭打开竹箱,把垂珠抱了出来,“是猫。”

那姑娘松了一口气,目光游离摇摆,慢腾腾朝容离座下斜去一眼,只一瞬又收敛了目光,“怎把猫藏得这么严实,给它透口气吧。”

小芙摇头,“我怕它溜出来,一会找不着了可如何是好。”

华夙坐了下来,半晌没说话。

容离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把画祟翻来覆去地捏着,心里如被捣成了糨糊,连思绪都理不清了。这么说来,她娘亲割魂投生前是鱼妖,还与洞衡君关系紧密,华夙怕是……一时不知要拿她怎么办,才未说话。

平日里闲不住嘴,现下却不声不响的。

容离想了一阵,把手里的画祟递了出去,眸光湿淋淋的,一双眼精亮。

画祟都递至眼前了,华夙哪能装作看不见,冷着脸垂下眼睑,下颌一抬,令这丫头收回去。

容离不说话,这鬼也不吱声,一人一鬼不约而同成了哑巴。

华夙见她抬起的手臂颤了颤,好似要没力气了,这才勉为其难开口:“给我作甚。”

容离眨巴眼,屈起一条腿撘在木板上,下颌往膝盖上搁,目光直勾勾的。

“收回去,别在我面前晃悠,看着烦。”华夙冷哼。

容离只好把画祟收了回去,明明她坐得定定的,哪来的乱晃,要晃也是这鬼自己晃了眼。

马匹又能跑了,可班主和那男子坐回马车上后仍未甩鞭,好似在担心什么。

发上簪花的姑娘小声问:“大哥,你说会不会是老天爷生气了,才下了这么大的雨将我等小惩。”

班主摘去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摇头道:“可天公未打雷,不打雷便……不算怒。”

簪着花的姑娘神思不属地坐直了身,不再说话。

容离悄悄朝身侧这冷面大鬼睨去,又将这戏班子的几人打量了一遍,总觉得这几人心底好似都藏了什么事。

班主身上衣物都湿了,如今寒风使劲儿刮,他哆嗦了一下,匆忙脱去湿衣,“把干的衣裳给我。”

车上的姑娘急忙翻出了干净的里衣和袄子,给他递了过去。

容离皱起眉,瞧见班主身上几处瘀伤,又青又紫,不像是自己磕着的,反倒像是打斗时挨了拳脚。

华夙在边上冷着声说:“别看,也不怕长针眼。”

容离别开眼,还真的未再看一眼。

班主和其边上男子很快穿好了衣裳,策马又赶起了路。

那头戴簪花的姑娘又想睡,还枕回了小芙的腿上,小芙僵着身任她躺,动也不动。

容离瞧见,这马车上明明还宽敞得很,可她和华夙这一块却无人靠近,这两个姑娘连腿都不往这边挪。

思及方才班主和那簪花姑娘的神情,她缓缓垂下眼,心道,这底下莫非藏了什么东西?

她俯身去看,只见底下放了个木箱,也不知箱子里装了什么。

华夙睨了她一眼,未说什么,只是慢腾腾侧着身。

容离捂住一只眼,企图用华夙教她的法子来看,可这木箱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这一堆叠起来,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她只好作罢,直起身坐得摇摇晃晃的,虽然困得不成样子,可压根睡不着,这马车一颠簸,就把她给晃醒了。

小芙、白柳和空青时不时便往她这看,一想到自家姑娘在那儿坐着,心便安了几分,只是不知姑娘饿不饿、渴不渴。

白柳越想,面色越白,慌忙朝小芙靠了过去,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问:“咱们看不见姑娘,姑娘不会是……神魂出窍了吧。”

她本想将那“死”字道出的,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万一姑娘没死,这可就不吉利了。

小芙拉下脸,猛地将肩头撞了过去,把这靠过来的人给撞开了。

白柳捂着肩,心里头委屈,只好闭起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小憩起来。

若是平时,华夙定少不了调侃上一句,可现下却一声不吭。

容离有点不自在,若非她还看得见这鬼,定要觉得这鬼跑路了。

她微微抿着唇,朝华夙挪了点儿,两条腿都踩在了木板凳上,头挨着膝,似蜷成一团,一双眼还往上瞟着,不发一言地看着这鬼。

华夙侧身坐着,细碎的发垂在肩上,发辫压在身后,身上穿得黑沉沉,唯眉心和唇上余有艳色。

落在身上的目光明晃晃的,怎会察觉不到,她却憋着不回头,装作不知道。

容离伸手去勾了一下她腰间的黑袍,手指头才刚碰上,就挨了一记眼刀。

华夙冷着脸瞪了过去,淡漠的眼里涌出了点儿嗔怪。

容离巴不得这就下马车,得和这鬼好好聊聊才成。

华夙冷声道:“今儿还挺有精神,这都丑时了,竟还不困,还有闲情勾我袍子呢。”

容离就干看着她,苍白的唇微微抿着。

华夙甚是勉强,“罢了。”

她伸出手,食指往容离下巴一碰,又道:“你说话,还想叫我猜你心思不成?”

容离微微张开嘴,朝车上的姑娘看了一圈,也不知这鬼是不是在糊弄她,半晌才试探般吐出个轻飘飘的字音来:“你……”

华夙环起手臂,细白的手指撘在胳膊肘上,细眉一抬,“怎么。”

容离见一众姑娘无甚反应,这才又小声道:“你怎么想的。”

华夙这才把身侧了回去,正视起她。眼中眸光依旧冰冷,嘴角连提也未提起,神情淡漠至极,又成了头一回见到的那漠然诡谲的大鬼了。

容离心提至嗓子眼,不知怎的,心好似空了一块,这一空,便心慌了起来,不知所可。

华夙看她杏眼微瞪,不由得翘起嘴角哂笑,“你是怕我把你给那老鱼妖,还是怕我把画祟拿回去?”

容离坦白,“都怕。”

华夙朝她额头弹了一记,“就算丹璇当真害过我,那也是丹璇的事,与你何干。”

容离细声细气,好似委屈万分,“可你方才侧着我。”

华夙推了一下她的肩,令她坐直了身,眼别向另一边,漫不经心道:“方才未想好怎么待你,现下想明白了。”

容离坐直身,嘀咕了一句:“还以为你想让我母债女偿呢。”

华夙甚觉好笑,“你拿了我东西也罢,身上就这么几两肉,你能抵补我什么?”

容离抬手摸了摸眼梢,指腹从眼梢小痣上一擦而过,“给你卖命成不成。”

华夙斜她一眼,慢慢悠悠说:“你这么点儿阳寿,自个儿留着。”

马车从夜里行至天明,班主和另一男子轮流着驾车,过了这官道,便到了一小镇,这镇离皇城不远,还算得上繁华。

班主寻了家客栈,刚要将房钱先付上,便听见空青道:“这账便由咱们结了,就当抵了路上的照料,若非班主好心,我和姐妹指不定还在路上走着。”

小芙和白柳见状在边上附和,那班主只好应了下来。

容离跟着进了屋,在华夙面前停了脚步,等着这鬼替她解开术法。

华夙将鬼气勾了回来,“就这么急着想和你三个丫头叙旧呢。”

说得就跟她们许久未见了一般。

容离身上鬼气一去,身形顿显。

小芙恰好转身,差点一个趔趄就跌了出去,这屋里冷不丁多了个人,想想都害怕。

再一看,这不是她家姑娘么!

空青和白柳听见她惊呼了一声,纷纷回头,只见自家姑娘正在屋中站着,身上齐全,未见少胳膊少腿,纷纷迎了上去。

容离轻声道:“这一路委屈你们了。”

小芙红着眼,“委屈的是姑娘,咱们哪来的委屈。”

说完,她顿了一下,眸光摇摆不定,“那位……”

容离又在胡说了,“她走了。”

华夙轻哼了一声,往鼓凳上一坐,将下颌托了起来。

小芙又道:“昨夜是怎么了,那两匹马忽然动也不动,还凭空出现了一只断臂。”

容离眼眸一转,“有妖鬼在寻我,此事说来复杂,容家之所以变成那样,是因我招来了鬼祟。旁人所言不假,我到哪儿哪儿便要沾上晦气,就连那周大人也未能幸免,否则他府中供奉的石像也不会忽然碎裂。”

华夙心悦,“你是想将她们吓退,好不再跟你?”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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