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满厅堂内的人出去了，沐老夫人咳嗽也渐消。
沐老夫人饮了一口清茶，打发了院内的丫鬟嬷嬷出去，合上了厅堂的门。
沐尚书还在关心老娘的身体。
担忧关切的神情，倒是取悦了沐老夫人。
沐老夫人膝下只有沐宣这一个儿子。
儿子争气，从一介书生，硬是考中状元，再一路上升到吏部尚书的位置。
既能干又孝顺，是个理想的好儿子。
却偏偏和他爹爹不一样，是个好色的性子！
当初儿媳容明月也是八抬大轿迎娶进门，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
他这个儿子也是信誓旦旦地表示，一生只娶她一人。
不成想，成婚未过一年，容明月还未怀有子嗣，他便纳妾进府！
天地可鉴，她这个老夫人当婆婆，并未催促过儿媳，早日为府中开枝散叶。
老夫人作为平民百姓一个，与老头子从来都是双宿双栖。
平平淡淡过了一辈子。
平常的人一生也只会娶一个妻子，不像官宦或富贵人家，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
沐老夫人看着英气非凡的儿子，这个儿子，生得十分俊朗，脸上生得一对桃花眼，英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
换下官袍，只是穿着平常长袍的沐宣，真的是老夫人心中最大的骄傲。
沐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宣儿啊，现在只有我们娘俩。
娘还是把话给你挑明了说。
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呢，既孝顺又有出息。
娘很欣慰，也很知足。”
沐尚书乐呵道：“娘，你夸赞孩子了，一切都是娘亲教导有方。”
没有娘亲数十年的细心栽培，也不会有沐尚书今日的光辉成就。所以，知恩图报的沐尚书，对于赡养及孝顺老娘，是十分乐意的。
沐老夫人又道：“娘亲也没有给你生个兄弟姊妹的。
一直都是你一个人。
按现在的话说，你就是嫡子。
娘亲唯一的嫡子。”
老夫人的关键，就是想敲醒这个儿子，让他认清，嫡庶的区别。
沐尚书沉默，半晌没应声。
“你就只有一个嫡女，你不要把她逼得没路可走了。
你知道你为娘我，为啥要天不亮就从山寺赶路回来吗？
都是你那一群姨娘，庶女干的好事！
这个季节，把最小的妹妹，推到了湖里去！
差点儿小命儿都没了。
还，还不让找府医给看。
这是存着什么样的心，啊？
宣儿，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你在朝为官数十年，若是连这点小门道都没摸透，那娘真的是白教养你了。
以后，小九儿，就搬回明月阁去，伙食由我这边支出。
单嬷嬷刚才去看了回来，说小九只差一口气没背过去，还在惦念着，我这个祖母怎么天不亮就下山来了。
多心疼人的娃儿啊，你就是被这些狐狸精，迷了心窍！”
沐尚书愣愣地听着老母亲的话，老母亲很久没有找他说话了。
却原来，自己这个当儿子的，从来都忽略了母亲的想法吗？
更甚，他好像连小九儿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了。
沐尚书回忆起，刚出生的粉嫩团子，呀呀学语的小九儿，竟然发现，从夫人明月走了之后，自己脑海里，想起了和小九儿共处的时光了。
相反，从大儿沐云长，到小八沐义宁，他都多少印象深刻。
“没娘的孩子，像棵草。
宣儿，但小九儿再是棵草，也是棵名草。
咱们沐府，唯一的嫡女。
你可别再不长记性，亏待了她。
你回去吧，娘身子乏了，要休憩了。”
沐尚书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门外的单嬷嬷已经推门进来，扶着沐老夫人，回卧房去了。
徒留下沐尚书，一直坐在花厅里……
在院里养了两天伤的沐九歌，这里趁着院里的春光正好，让红桃支了把竹躺椅，在树荫下躲着享受日光浴。
院里的三人，近几日都吃得饱饱的。
红桃连带着两个重伤员，养伤期间啥也没干。
院里本来就小，没什么可收拾的。
倒是沐九歌，缠着容姑姑，给她讲娘亲容明月的故事。
容姑姑是娘亲的陪嫁丫鬟，未出阁的时候，就是一直伺候娘亲的人，没有谁能比她了解娘亲。
以前的沐九歌，根本就没有想着要问这些。
容姑姑也没有多想，只当九小姐渐渐长大了，过问一些关于生母的信息，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容明月，为锦城礼部侍郎容琪之女，家中排行老二，上有兄长一位。
如果她还健在，那么应该是和容姑姑相仿的年岁。
十七岁那年，新科状元沐宣在锦城长安街上与她相遇。
两人从此互生情愫。
打听过后方才知道对方的身份。
礼部侍郎容琪，也对新科状元颇为看重，加上唯一的女儿喜欢，自然就留意这门亲事。
沐宣亲自登门，三书六聘，按照南靖国的礼节，聘娶容明月为妻。
风风光光出嫁的容明月，与新婚夫君互敬互爱，相敬如宾。
这段婚姻，曾经也是风极一时的佳人才子美话。
可好景并不长，沐状元渐渐地进入吏部担任职务，就有形形色色的人想巴结他。他时不时也要出去应一下酬。
同僚都取笑他，年轻气盛，自然是要多添置几房姨太才对。
沐状元最开始是没有这方面心思的。
因为依沐状元对妻子的爱，并没有想要另娶的心思。
年轻漂亮的沐夫人容明月，千娇百媚，又正值女孩子最是好看的年纪，薄粉轻施，都美得不可方物！
但是，因为出身大家闺秀，沐夫人太过正经了。
换句话来说，就是她接受的就是正统的淑女教养，并不怎么会讨人欢心的招式。
经常出入酒楼花巷的沐状元，学坏了。
终归是少年郎，抵不住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
尝到甜头的沐状元，开始接受人家介绍的小家碧玉。
花街柳巷的女子，沐状元自然是看不上的。他是要往上再混的人，怎么能时常出入这些场所，纳这些女子为妾？
是以，往常只有沐夫人的沐府，开始了热闹的生活。
最开始迎娶的便是二姨娘柳青烟。
柳青烟并不是大户人家之女，只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官家衙门的师爷的女儿。但是从小深受作师爷的父亲熏陶，柳青烟并不是傻白甜一枚。
嫁进沐府时，沐状元还只是吏部的一个小官员。
而且夫人沐容氏，并未怀有身孕。
自然地，别有心思的柳青烟，就凭借自己的本事，拴住了沐状元的心。
沐状元渐渐地就疏远了正房妻子容明月。
长久栖身于青云院内。
于是，嫁进门没多久的柳青烟，就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更是受宠不已。
沐状元偶尔去夫的院里小住，但大半时候还是留在青云院。
但是，柳青烟二姨娘有了身孕，不便伺候沐状元。
花了心思的沐状元，于是抬回了三姨娘。
久而久之，沐府的各房，都填满了姨娘。
一直娶到了第五房姨娘。
本来就身娇体弱的容明月，这几年愣是没怀上一个孩子。
自从小八沐义宁出生后，容明月在府中的地位，更是名义上的夫人了。
夫人从小温柔和善，对待这些姨娘生的孩子也仿若亲生。
既然夫君都生了一堆孩子了，而自己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也自然是自身的问题了。
寻遍了锦城的名医，甚至父亲动用了礼部的人脉关系，找了个已经退体的御医，给她查了一道，也是没找出身体有什么毛病。
但是就是怀不上孩子。
沐老夫人很是慈爱，从来不像人家那种恶婆婆，明里暗里骂儿媳，还会找机会宽慰她。带着她一起烧香礼佛。
容明月也已经放宽心了，哪怕是没子嗣，只要婆母是支持她的，那也不会动摇她正妻的位置。
慢慢地只管着府内的中馈，其他的闲心事也从来不去管。
调养好的身体，平静的生活，让容明月的身心越来越舒坦。
这才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沐状元的关爱就变多了。
毕竟是家里的嫡孩，所以沐状元的关注点也渐渐移到了容明月的身上。
九小姐出生后，也享受了几年的父爱。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天妒好人，没两年，九小姐才两岁不到，夫人就因病去世了。
夫人一去世，家里的风向就转变了。
沐状元就再没进过明月阁一次。
中馈也移交到了二姨娘的手上去了。
没多久，明月阁就没有了九小姐的位置，借口九小姐住在明月阁不利于长大，就给安排到了现在的偏院来住了。
这一住，就是漫长的这么多年。
八年时间过去了，也不知明月阁的一切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