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筱海是上海青帮的一个大佬,按辈分,他应该还是杜月笙的长辈,跟黄金荣属于平辈。但纪筱海这个人生性固执,一辈子不愿意碰烟土,更不愿意接触政治,只守着那几家赌档。所以,他在青帮辈分虽高但势力却很一般。
若是说纪筱海没有野心,那实在是委屈了他。纪筱海不是不想做这些赚钱的买卖,只是他的胆子比人家小,手没人家硬,争不过而已。
几年前,一个年轻人无意间闯进了他的视野。这个年轻人有头脑,讲义气,更重要的是身手过硬,打起架来,一个能顶的上十多个。
纪筱海很看好这个年轻人,他当时认为,只要稍加培养,此子必成大器。
可是,没过了多久,这个年轻人却离开了,说是要回去给他的义兄报仇。江湖人最讲究这种义气,纪筱海没有理由不同意他的决定,只是嘱咐这个年轻人办完事就赶紧回来,上海这边缺不了他。
可惜的是,这个年轻人竟然一去不复返。
这个年轻人便是叶途飞。
几年间,纪筱海对叶途飞一直是念念不忘,一旦手下做事不得力,他就会不自觉地叹口气说要是途飞在就不会这样了。
这一天傍晚,纪筱海手底下最大的一家赌档刚开场便涌进来了几个日本浪人。
做赌场生意,单面开门迎四方来客,只要兜里有钱愿赌服输,不管男女老幼何方神圣,都是客人,都得一视同仁。
所以,赌场的伙计们还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接待了这些讨人嫌的浪人。
哪知道,这些日本浪人根本不是来赌场赌钱的,他们来赌场存粹是来找茬挑衅的。
一场架打下来,纪筱海的弟兄们靠着占了人数优势才勉强跟日本浪人打成个平手,日本浪人不甘心,扬言晚上会召集人手再来打一场。
这件事,初起的时候纪筱海并没有觉得多严重,这毕竟是在公共租界,日本人还是得收敛一些,若是晚上真敢过来的话,他只需要给巡捕房去个电话就够了。
可是,紧接着生的两件事使得纪筱海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
一是巡捕房的人主动打电话给了他,对他说这帮日本浪人的后台很硬,租界工部局打招呼,要求巡捕房以不给工部局添麻烦为处理原则。
打电话的那名巡长对纪筱海解释说:“什么叫不给工部局添麻烦?就是睁只眼闭只眼呗,最多等打完了把人带到巡捕房,录个口供,再把人给放了!”
巡捕房不给力,纪筱海虽觉得不舒服,但也不怎么担心,毕竟在上海滩,敢不给青帮面子的势力还没出现过。
此时,青帮原来的话事人杜月笙杜老板已经去了香港,纪筱海只能求助于黄金荣。可黄金荣却告诫他要忍,日本人的台面很硬,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纪筱海这才意识到这帮日本浪人并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而是受人指使故意而为。
一个月前,有个日本人跑到了纪筱海的家里,想说服纪筱海跟日本人合作,在公共租界一起开大烟馆。纪筱海口头上说是不愿意烟土这个行当,但心里对能赚大钱的烟土一直很心痒,但是,要让他跟日本人一起做事,那可是越了他的底线。所以,纪筱海严词拒绝了那个日本人。
看来,那件事并没有了解,那个日本人显然是想通过日本浪人找茬挑衅来给纪筱海施加压力,从而迫使纪筱海就范。
在江湖上,纪筱海的个性弱是弱了点,但能在青帮坐到他那个位子,也绝非是个软蛋皮。事实上,纪筱海是那种皮肉较软但骨头硬的人,他绝对不会屈从于日本人的淫威。
所以,他命令赌场照常营业,然后暗中调集了所有能调集的弟兄,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叶途飞带着肖忠河及独孤玉走进这家赌场的时候,纪筱海刚刚完成了所有的布置安排,正躺在他办公室里的那张摇椅上闭目养神。
纪筱海手下的弟兄们知道了今晚会有一场恶战,所以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有日本人特征的客人身上,而且多数都躲在暗处。这也是叶途飞为什么在赌场转了好几圈才遇到一个老弟兄的原因。
大战之前,己方突遇强援,那兄弟怎能不兴奋?因此他拉着叶途飞,不由份说,就把叶途飞带到了纪筱海的面前。
说纪筱海是故作镇定也好,说他是胸有成竹也罢,总之是他躺在摇椅上竟然打起了盹来,当那兄弟带着极为喜悦的口气向纪筱海报告时,纪筱海竟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纪先生,您看谁来了?是飞哥啊!飞哥回来了!”
纪筱海被人打搅了瞌睡显得很郁闷,从摇椅上坐起来的时候嘟囔道:“飞哥?哪个飞哥?”
叶途飞上前两步,笑道:“是叶途飞。”
就见到纪筱海浑身一震,连忙揉了揉眼,细致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欣喜再到激动:“叶途飞?真的是你啊!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叶途飞笑着将纪筱海从摇椅上扶起,道:“纪叔,要不我掐你一把,看看你觉不觉得疼?”
纪筱海笑道:“都几年没见了,你也早过了三十岁,怎么还这么顽劣,动不动就开你纪叔的玩笑?”
叶途飞扶着纪筱海坐到了沙上,然后从办公桌上拿起了纪筱海的烟斗,装满了烟丝,递到了纪筱海的手上。
纪筱海接了烟斗,又凑着叶途飞递过来的火点上了,抽了口烟,叹道:“小飞啊,几年不见,你这第一天来见纪叔,纪叔怎么也该给你设宴洗尘才是,可是今晚……”
叶途飞笑着打断了纪筱海,道:“纪叔,刚才郑大勇都跟我说了,您啊,今晚就在这喝茶抽烟看报纸,外面的事我来解决,等完事了,您老请我吃宵夜,如何?”
纪筱海为了今晚这一战几乎把家底子都押上了,要说不紧张不担心这结果,那纯属扯淡,可是,当老大的就得是泰山崩于眼前而气定神闲,否则的话,手底下的弟兄又怎能有信心呢?
不过,现在有了叶途飞就不一样了,纪筱海是真的不紧张不担心了,叶途飞的存在,起到的作用并非是他强的打斗能力,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给兄弟们带来自信!
放下心来的纪筱海还真的按叶途飞说的,仰躺在沙上,抽着烟喝着茶看着报纸。
叶途飞笑了笑,跟纪筱海打了个招呼:“纪叔,这就对了,好了,我出去了,等完事了再来陪您说话。”
就在叶途飞即将出门的时候,纪筱海突然叮嘱道:“小飞,待会下手轻一点,别把人家日本人给打残了,人家日本人也是有爹有妈的,把他们给打残了,那些日本老人该有多伤心啊!”
人只有在轻松的心情下才能说出这种带有浓郁的戏谑成分的话来。叶途飞笑着点了点头,走出了纪筱海的办公室。
赌场中,独孤玉的上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面前的筹码跟刚进来的时候一半多,也就是说,快一个小时了,独孤玉的战绩是不输不赢。另一边,肖忠河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因为他面前的筹码已经不多了,败局已定的情况下,他反而淡定了。
叶途飞先是在独孤玉耳边说了些话,独孤玉的赌性正酣,一听叶途飞说日本浪人要来打架,他立马瞪圆了眼,四处打探:“在哪?敢耽误老子玩牌,不打断他两条腿!”
叶途飞连忙安抚道:“你急个啥?先玩牌,这帮畜生估计还在路上呢!”
转而又过去跟肖忠河说了,肖忠河一听就乐了:“他奶奶的,今晚兄弟点子背,怎么押怎么输,这些王八蛋要是真敢来,刚好让兄弟消消这一身的闷气。”
叶途飞拍了拍肖忠河的肩,随手在肖忠河的那点筹码中拿起了一个,扔到了七点小的位子上。筹码刚下定,庄家便开了庄,荷官唱道:“一二四,七点小!”
肖忠河瞪大了眼,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紧紧地盯着叶途飞。
叶途飞笑了笑,把赢回来的筹码拿了回来,然后在十二点大的位子上押了一个二十块的筹码。待到庄家摇定了骰子,正准备开庄的时候,叶途飞突然抓起一把筹码,拍在了七点小的位子上。
只听到荷官唱道:“二二三,七点小!”
这一下,把肖忠河给彻底震到了,他先是呆呆地看着叶途飞,然后突然抓住了叶途飞的臂膀,嚷道:“六爷,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哦,不,应该说你到底是天上的那座神尊?”
叶途飞甩开臂膀上的肖忠河的双手,将赢回来的筹码揽了回来,笑着道:“别闹了!你接着玩吧,我四处看看,估摸着那些日本浪人也该来了。”
肖忠河哪里肯依,连筹码都顾不上了,跟在叶途飞身后不断央求道:“六爷,您就开开恩,收我做徒弟不行吗?”
就在这时,赌场的大门被撞开了,两个青帮弟兄踉踉跄跄了几步退了进来,然后就见到一大帮浪人打扮的日本人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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