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山血海，十万人的死人坑。
冷牧一闭上双眼，就能回想起天与地之间，尽是腥血般赤红的恐怖画面。
十年前，他被他的师父芥之海从川蜀的死人坑里捡回去，送进了公主府的隐卫训练队。
年幼时的事情，他都忘得差不多了……此刻再回想起来，就像浸泡了毒液的鲜血，缓慢且不停歇地流淌在他的身体里。
他抱着陪伴了他十一年的宝剑，赤红着双眼，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长公主在县衙内的暂住厢房。
冷牧走进来的时候，容千玉很明显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站在她身侧的明易清也皱了皱眉。
绿芜倒是没发现，她担忧地道：“这些天你去哪里？可把殿下担心坏了！”
“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你不是一直都说你的剑术天下第一嘛！原来你是吹牛的啊！”
“我和殿下说你胖了，你还不承认！”
“以后要长点教训，要勤奋训练……”
说到这里，绿芜也发现了冷牧的变化，虽然他一直都是冷酷寡言少年的人设，但偶尔也会有很多小动作小表情，看出他的喜欢和厌恶还是很容易的。
现在……全身上下，都好像笼罩着一股阴郁的……杀气？
“你……你怎么了？”
“伤口很痛？心情不好？”
似乎没听到绿芜的问话，冷牧倏地抬起了眸子，直直地看向坐在桌前的长公主。
明易清本能地上前半步，挡住那两道不友善的视线。
容千玉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退开。
她思考了一下，问道：“怎么了？想起本宫是你的仇人了？”
这话一落，屋内另外三人都吃了一惊。
绿芜瞪大了双眼：“殿下怎么会是……怎么会是……”
冷牧暗哑着声音：“是。”
“我全都想起来了。”
被尘封在记忆中的诸多片段，被坑杀了的他的爹娘和其它兄弟姐妹。
十年前的那场大仗，那场对十万无辜川蜀百姓的血腥屠杀。
明易清皱眉道：“事情并不是你想得……”
容千玉打断了明易清的话，凝声道：“既然如此，你是想要杀本宫复仇？”
冷牧双眸血红，抱着宝剑的手死死地握住。
“我……我不是你的对手。”
听到这话，容千玉心中一喜：“打不过啊……”
“那你就只能憋着了。”
冷牧：！！！
绿芜：？！？
明易清苦笑：“殿下……”
你这样嚣张，是会激起冷牧的怒火，现场打一架么？
容千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或许本宫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八壹中文網
“你会觉得那都是本宫的借口，本宫的谎话。”
“不过十年前坑杀十万川蜀百姓这事，真不是长公主干的。”
长公主虽然疯批，但当年也才十六岁啊。那是她第一次带兵，她带兵出征前，仁慈善良的先皇后还活着，先帝还一副很宠爱她、没太黑化的样子——就算长公主基因里面带了疯狂的染色体，也绝做不出坑杀十万无辜百姓这种丧心病狂、会遭大报应的残暴之事。
都是外人瞎传。
长公主又不辩解，所以，东庆国人都以为十年前那事是她干的。
就连蓝宝生在没认识容千玉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听到长公主的话，冷牧愣了愣。
绿芜心道：长公主不就是殿下，殿下不就是长公主么？为什么这话说得好像要把长公主和殿下剥离成两个人一样？
明易清眸色微微变化，他比绿芜更加敏锐，察觉到的只会更多。
见冷牧身上的杀气淡去了一些，容千玉又道：“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你是不是有点……”傻？
冷牧：！！
“本宫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
冷牧：……他只知道长公主为人卑鄙，擅长让他背黑锅，还让他出卖“男色”！
容千玉眨了眨眼睛：“你要是还不相信，你就在本宫身边仔细调查。”
“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冷牧心中轻轻一动，他……他竟然觉得长公主说得没错。
外界传的，并不一定是真的，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假的。
外界谣传长公主爱拿活人喂狗，他一次都没看到过。
外界谣传长公主爱砍人头，他也一次都没看到过。
外界谣传长公主爱放火……这倒是真的。不过那几把火，确实该放。
放火烧掉不夜之街，放火烧罪恶的林家村，放火烧掉清盗营外的人头功勋墙——这三把火该放！放得好！林家村那把火还是他第一个放的！
容千玉朝他笑了笑：“小傻子，你懂了么？”
冷牧身上的杀气尽数散去，他避开对方那双莹然巧笑的凤眸，别扭道：“我……我会盯着你的！”
听到这话，容千玉哈哈大笑。
冷牧傲娇的时候，是真得可爱~
但是笑了一会儿，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对上了明易清似笑非笑的俊脸。
昨夜月下飞仙那事还没解决，今天又多了一个俊俏的隐卫少年郎，殿下还真是无时无刻地不在散发着魅力呢？
明易清“和善”且“灿烂”的微笑，立刻让容千玉收敛了表情。
她正声道：“把那个小孩带上来。”
咳咳咳，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那个手臂上有烫伤的十岁左右的男童被带了上来。
他满眼惊觉地盯着众人。
容千玉问明易清：“让大夫看过了？”
明易清点了点头：“咽喉里面有浓烟呛坏的伤口，可能再也无法说话了。”
真是个哑巴啊？
容千玉有点头疼，如果说不了话的，不就没办法套出有用的信息了嘛……
突然，绿芜惊呼道：“殿下！他……他好像认得字！”
容千玉：！！
对哦，就算是哑巴不能说话，可以写字的！
主要是古代世界文盲太多，她下意识地以为……咳咳……
男童指着绿芜递给他的书册上的那个“山”字，表示他的名字叫齐小山。
齐小山的爹是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所以从小就教齐小山认字。
齐小山的阿叔是个走南跑北的小摊贩，因为在乌目镇那边做工赚了不少钱，年前春节就回到了齐家村。他告诉齐家村的人，可以北上去乌目镇找活计赚钱，不用守在这片徭役赋税极重的大山里。
齐家村的老人不同意，但年轻人都跃跃欲试，毕竟再不出去挣钱回来，整个齐家村的人就会因为交不起沉重的赋税全都被饿死了。
但就在齐家村年轻人打算出山北上的前一天晚上，厄运突然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