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宫的高台上,只摆了长公主一人的凤座。
稍低的大理石平台上,才安置了东庆国皇帝的龙椅。
宽阔的宫外广场上,左侧摆了近百桌的酒席,坐着的都是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右侧摆了几十桌酒席,是此次来参加长公主诞辰的各国使团。
右侧第一位,便是大熹帝国的国师,一身月白锦袍,眉心一点艳红莲花的镜水宁。
第二位是看上去恢复“正常”了的北燕四皇子谢长华。
第三位是西凉使臣,羌平将军昆图山。昆图山瞧见长公主的凤座远高于东庆国小皇帝的龙椅,嘴边噙着一丝讥讽的笑:“原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声音不小,能让平台上的小皇帝,和对面坐着的丞相汤成显等大官听得清清楚楚。
“东庆国真的是由女人当家做主!”
小皇帝和文武重臣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坐在高台凤座上的长公主轻挑凤眸,幽冷的眸光望下去。
“哦?西凉对本宫之位有所不满?”
昆图山嘿嘿一笑,“不敢不敢。”
两道阴险的眸光扫过面色涨得通红的小皇帝,他故意挑唆道,“我不过是觉得,有些人的存在,是没有价值和意义的。”
“在我们西凉,不能成为战士的男子,在出生后不久就会被丢进野狼林。”
“让他们成为野狼肚子里的食物。”
小皇帝听到这话,脸色明显一沉。
“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价值,死后能够做出一点贡献,也不枉来到人世间一趟。”昆图山高举着酒杯,谦卑地朝长公主敬酒,“殿下,您说是不是?”
容千玉垂眸看了双眸赤红,正在拼命压制怒火的小皇帝,淡淡一笑:“当然不是。”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包括想要借此拍长公主马屁的昆图山。
容千玉眸色冷厉地瞧着昆图山。
“在东庆国,杀-婴如同杀人。”
“杀一婴,流放千里。”
“杀二婴,罪无可恕,死刑!”
昆图山在那两道凌厉的凤眸下,后背溢出了层层冷汗。
小皇帝和汤成显等文武重臣们都神色变化,心中各种念头急转。
“啪啪啪——”
寂静的广场上,清脆的鼓掌声响了起来。
众人举眸望去,就见那个冰山玉人般的大熹国师正在拍着手。
他那双金瞳微微低垂,声音冰寒没有任何起伏。
“鄙人未曾想到,东庆之长公主,会是如此宅心仁厚之人。”
宅心仁厚?
汤成显等文武重臣听到这四个字都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大熹国国师果然情报落伍了。
不知道一个月前,长公主裁减了许多诸侯官员——那都是一裁一大片,尤其是岭南八个大州二十五个大县,几乎把地方诸侯、文武各官都换了个遍!
这些曾经称霸一方的诸侯高官,要么认罚,甘愿被贬为庶民,重新开始。
要么起兵反叛,然后被沈心和庾弓亮的八万平乱军剿灭。
杀起人来,这位长公主殿下可一点都不“宅心仁厚”。
雪白的手指轻轻在金樽上拂过,容千玉笑道:“本宫早不是国师认识的那个长公主了。”
那双妖异冰寒的金瞳倏地抬起,直直地望向她。
容千玉不退不避,眸色幽深。
“国师,也莫要像以前那般自信。”
“毕竟,以前的错误,本宫可不会再犯第二次。”
镜水宁金瞳中的神色有细微的变化,他淡淡地道:“殿下多虑了。”
“鄙人所做的一切,不会是在顺应天理。”
“所有的命运,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
容千玉的瞳孔猛地剧烈收缩。
是么?
那她偏偏要逆命而行!
镜水宁端着酒杯站起来,谦逊有礼地朝她敬酒。
“殿下诞辰,鄙人敬殿下一杯。”
“愿殿下,死生无忌,千秋万代!”
容千玉凝凝地瞧着他,也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千秋万代么?
你的表情明明在说: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乐声起,司乐监的众乐师演奏的恢宏钟鼓中夹杂了一点细微的铜铃之音。
容千玉自然听见了,但她依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凤座上。
“小王……也敬殿下一杯!”
看上去“正常”、“完整”的谢长华端着酒杯,绕过席座,走到了高台的正前方,他双眸有些浑浊,声音有些僵硬,行动之间有一些关节扭曲的“咔擦咔嚓”声。
“殿……下!”
“喝……喝酒!”
谢长华一张嘴,就把整个酒杯都吞了进去。
“咔擦咔擦”。
牙齿压碎的瓷片割破他的口腔,他的嘴上很快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啊!!!”
离得近、负责给宾客倒酒的几个宫内太监立刻被吓得尖叫起来。
“喝啊!殿下你喝酒!”
眸中的浑浊越来越深,谢长华一个纵扑,跃上了近一丈,落在了小皇帝的龙椅旁。
“护驾!护驾!”小皇帝惊恐地躲在龙椅后。
“保护陛下!”汤成显赶紧朝御前禁军大声喊道。
满嘴是血,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的谢长华抬起爪子般的右手,凶恶地朝着离得最近的小皇帝撕扯过去!
“铿——”
剑光如雪,一把锋锐的宝剑挡在了谢长华的面前。
黑衣少年像一座不可撼动、固若金汤的城池,牢牢地守护在长公主的面前。
锋利的宝剑一下子削掉了谢长华的四根手指,他咆哮地嚎叫,鲜血四溅,但并没有后退半点,反而更加疯狂地扑咬过来!
坐在凤座上的容千玉皱了皱眉。
“啊——!!”
“啊——!!!”
文武重臣中又有数人异化成兽,相互撕咬啃食起来。
容千玉仔细辨别了一下,抬高声音道:“冷牧,东北角,弹琵琶那人身后的磬钟。”
冷牧剑光一变,将谢长华击退后,速度掠去了泰和宫的东北角。
“轰”地一声巨响,谢长华重重地撞击在自己的席座上。
溅起的木屑在落到旁边大熹国师镜水宁身侧时,被瞬间消毁成了粉末。
“你……怎么会……”
距离最近的西凉将军昆图山看到这诡异的场景,惊骇地连着倒退了数步。
然后,他感到后脖颈上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