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林黛玉每日都会带着林轩钰去主院看看自己的娘亲,即使从开始的隔一段距离,到后来的隔着屏风,都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姐弟俩心情都大受影响,回到岩樨轩时,总会一起发呆,就愣愣的坐在院子里看着院子里头的菜生长着。
等到林黛玉当日亲手种下的白菜采摘完毕,剩下根和叶子烂在地里头时,贾敏终于是撑不住了。
这一日一大早,林黛玉起床时顾不上往芥子去收菜,一阵阵的心悸袭击了她。不知道为何,她若有所感地跑到了主院,不顾馥春的阻拦,硬是挤进了贾敏的屋子。她脸色白得像纸,躺在床上,根本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娘~”林黛玉想走近,却被跟着进来的馥春一把抱起,“姑娘,奴婢抱着你,就这么跟夫人说说话吧,她能听见……”都说不完整句话,馥春就扭过头去,不想叫她看见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床上的贾敏强撑着一口气,贪婪地看着林黛玉,根本不敢开口。她口中早就被铁锈似的血腥味给侵蚀了,喉咙似有再说不出一句话。
母女俩对视,眼泪随即滑落,“娘放心吧,玉儿会乖乖听爹爹的话,会好好照顾弟弟,也能把这个家看好的。”她知道贾敏最记挂的就是自己和弟弟,不等她说话,就给出了承诺。四岁的她其实已经懂很多了,她都明白的。
林如海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段话,眼泪马上就掉下来了。他跟贾敏十几年夫妻,恩爱如初,却不曾想,在儿女双全的时候,她撑不住了。
只是疾病并非人为能够控制,他就算是倾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贾敏的死。对此,他是内疚且无力的。而女儿却让他心疼不已,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丧母之苦,还如此懂事,说出这一番话来。
“敏儿放心吧,为夫定会照顾好他们的。”他接过林黛玉,将贾敏的手握起来,与她一同将林黛玉的手包在中间。“家中的仆妇都会重新清查,肯定不会再让孩子们遭受伤害的。”他承诺道。
他话音刚落,贾敏的唇角微微上扬,缓缓闭上眼睛,手渐渐滑落……
林如海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半了,他泪流满面,紧紧抱着林黛玉,哭得不能自抑。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林如海直觉自己下半辈子都要靠着贾敏遗留的音容笑貌过活了。
贾敏是林如海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林家嫡系长媳,即使林家人口凋敝,旁支不显,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省略。
由林如海的奶嬷嬷主持,为贾敏招魂敛复,林如海亲自操笔写下讣告,由林管家负责送到亲朋好友处。馥春带着点夏和引冬为贾敏沐浴更衣,林黛玉将自己最爱的七巧玲珑碧玉珠洗净,放入一颗玉米,将之放入贾敏的口中。
随后,塞耳遮面设冒,等第二日小殓,换上寿衣后入馆。入馆也有正式的仪式,林黛玉紧紧拉着林轩钰的手,两人跪在刚刚设好的灵堂中,看着人来人往,耳边环绕着各式各样的哭声,泪已流尽,只剩茫然。
入馆仪式后便要将整棺移至灵堂中,停灵后再送到苏州祖坟墓地下葬。
林如海带着两个孩子烧纸,并给前来吊唁的客人鞠躬致谢。一直等到七日后,京城来人才算完事儿。
之后,又是一番折腾,扶棺回到苏州后,在祖宅灵堂停了一日,叫林家的族人们过来拜了又拜,选了吉日方才下葬。夏日炎炎,光是冰都用掉了几车,人更是累得瘦了好几斤,林轩钰好不容易养出来婴儿肥都掉光了。
而作为家中支柱的林如海更是忙到天昏地暗。贾敏死后,他需要服丧一年,回乡前一直在将公务交接给副手,而回乡后也不得闲,他当官多年不曾回来,族里头多得是他需要处理的事儿。
丧事毕,前来吊唁的人也都走了,只剩下贾家的。
这一次来的是贾琏,他哥哥贾珠刚刚娶妻,红白相冲不合适,加之身娇体弱,赶路之事也做不得。贾琏虽不到二十,但身强体壮,一路飞奔才到了扬州,又跟着来到了苏州。他等着林家事毕,才找到了林如海,说明来意。
贾敏可是贾母的心头肉,年轻早逝,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临走前,特意叫了贾琏去,让把林黛玉姐弟俩接进京去。
贾琏当然知道这不容易,可也得提一提。可进了书房,还不等他说话,林如海便搪塞了过去,三言两语把他打发了。
说起来也是贾琏自己心虚,十几岁的人也不求上进,日日跟京城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看到林如海这个探花姑父,就跟老鼠见着猫一样。他原也想见见自家表弟表妹,想着孩子小好哄,却不曾想,林家规矩严,他根本连内宅都进不去。
无奈,只能带着林如海给准备的厚礼回京了。他一路上就给自己找借口,编好了一整套完整的说辞,打算好好跟贾母说说,最好脱了自己的罪。
林黛玉在贾敏下葬后,在祖宅安顿下来,日子渐趋平缓。因为贾敏不在了,林轩钰还小,林如海索性没让孩子选院子,直接都搬到主院一起住。而馥春和贾敏身边原来的几个丫头也都来到林黛玉身边伺候,除了被林如海放出去的俩,还有豆蔻和豆芜。
窦妈妈也跟着到了林黛玉身边,跟豆芜一起支起了小厨房。点夏主内,馥春主外,经过一小段短暂的磨合期,一切进入正轨。
林黛玉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小黑的安慰和弟弟的陪同下,慢慢地也走出来了。她让馥梅带着人在院子的角落开了块地,种起了玉米和土豆。至于草莓,种在了花园里,还带了一些种子,种到了苏州的庄园中。
贾敏手上的产业都由馥春接管了,除了部分清算后让贾琏带走,剩下的全部都是留给姐弟俩的。林黛玉年纪还小,字都认不全,账本什么的都看不懂,自然是还没有能力管。林如海清查了一番后,将林东给派了过去,跟馥春搭档一同管着。
林东性子与林管家大不相同,揪着几个不服管的给发卖了之后,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的。除了田庄还有铺子,加之接下来他们要在苏州住很长一段时间,林黛玉见母亲留给自己的大多数金银并无用处,便使他在苏州买房置地。
后来在小黑的建议下,还在苏州买了好几个庄子,尤其是桑树园子。并且,让林东留意着养蚕缫丝织布的好手,这算是苏州最传统的行业了,发财难,但亏本也难。
林轩钰还不大懂事儿,贾敏死后,他哭闹了一阵子,后来也慢慢适应了这种跟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他的年岁已至,到了苏州之后,林如海为他请了一位老先生,连带捎上林黛玉,俩孩子也算是有了主业。
至于他的身体,傅太医时常会来,定时为他诊脉。不知道是傅太医医术高明,还是林黛玉会养人,总之一直平安无事。
这样的日子里,芥子里头的种田事业得到了保证,升级也随即而来。在来到苏州的第三个月,初秋已至,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林黛玉迎来了第四级,得到了第一个果树种子-苹果树苗。除了果树之外,还有生菜和油麦菜。
当然,可能是之前回回都中奖,这一次她抽了一个空。
四级后,种子的成熟期也变为五个半时辰,即使小黑经常调整时速,但是她空闲下来的时间还是相对要多了。
林家老宅里的人并不多,有的都是从扬州带来的。她正值丧期,也不能出门,便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先生上课多讲诗书,林如海闲下来之后,便开始给他们上其他课程。林黛玉选了古琴,林轩钰选了萧,俩人还有绘画课程,一日下来,安排得满满当当。
君子六艺,林如海是得过探花的人,自然都精通,跟正经的先生不能比,但是教导两个幼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黛玉主院种下的玉米和土豆在秋高气爽时迎来了丰收,林如海也跟着一块下地,这时候他才发现,这农作物的高产!
说起来他虽在家服丧,可扬州城的事儿还是远程操控着的。作为旧皇的心腹,又因为有意投诚得到新皇的赏识,原本他是要夺情继续上岗,为着他自己的私心上书请罪这才作罢。如今闲在家中,偶尔还会有同门好友拜访,对时事保持着高度警惕。
今上爱钱,更爱民,他如果能将这些高产作物推广开来,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说不定还能因此得到新皇的赏识,缓解因为自己的“不识抬举”造成的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