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你身上的伤再用一次药,脱了痂,就没事了。”
“一贴灵”给罗耀上药,替他穿上了衣服说道。 “有劳了,老林,你的药是真不错,这一次要没你的药,我还真过不去呢。”
罗耀微笑的说道。 他在临训班留下的各种伤痕和老茧,要是没有“一贴灵”配置的去疤痕和去老茧的药膏,那要骗过日本人的检查,可就不容易了。 “一贴灵”收起药箱道:“秦先生福缘深厚,自然就遇难成祥,哪里是老朽我的功劳。”
“走了,过几天再来。”
“慢走,秦先生。”
“当家的,这秦先生对咱们可是有大恩,你怎么没留人吃个饭?”
“一贴灵”的老婆从房间走出来问道。 “他不会留下来吃饭的。”
“一贴灵”有些事情也是不敢跟老婆讲的,免得她担心,他也是中国人,些许大义还是懂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答应罗耀留在煜和堂,留在江城了。 …… “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药味儿,你哪儿受伤了?”
宫慧给罗耀泡了一杯茶递了过来,鼻子轻轻的嗅了一下。 “你鼻子属狗的?”
“去老林那儿了吧?”
“知道还问。”
罗耀喝了一口茶,白了宫慧一眼。 “这药膏的味道,只有老林那儿才有。”
宫慧嘿嘿一笑,“老爹去临训班了,出席毕业典礼,可惜,我们都没办法回去。”
“是有点儿遗憾,不过,焉能不知道留下来等到毕业的人不羡慕咱们?”
罗耀嘿嘿一笑。 “李孚和文子善他们那个四队,谍参方向的,估计要到明年才能毕业,且有一段日子熬着呢。”
“幸亏我当初没选谍参,不然此刻还毕不了业呢。”
罗耀庆幸一声,他早就知道谍参队要延期,自然不愿意去了,学谍参的大部分都在后方工作,这也是他不选择谍参的重要原因之一。 “还有,特训基地可能要搬到黔阳去了,临澧已经算是地处前沿了,十分的不安全。”
宫慧说道。 “看来上头在做最坏的打算了,我们也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罗耀点了点头,武汉沦陷后,其实日军已经无力在发动类似于武汉会战这样大规模的战役了,上百万军队鏖战的几率并不多了。 日本接下来的策略应该三分武力,七分政治,主要是以诱降重庆方面为主,典型的事件就是,那二号人物的出走。 算起来,也没几天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长达数年,漫长而痛苦的战略相持阶段了,不过,也只有少数人能清醒的认识这一点。 大多数人都还处在抗战必败的悲观情绪当中,甚至认为继续打下去,亡国灭种就在眼前,这种情绪甚至弥散在整个重庆国民政府当中,企图“对日求和”的人不在少数,包括老头子在内,都曾动摇过。 “最坏的打算?”
宫慧不理解的问道。 “就是随时保持警惕,做好战斗和撤离的准备,还有牺牲。”
罗耀最后着重的提到了“牺牲”。 “我们会牺牲吗?”
“不知道,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罗耀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反正我是不会被日本人抓住的。”
宫慧的家在东北冰城,那里很早就有日本人的势力,从小就亲眼目睹了,日本的拓植团在横行霸道,欺负中国老百姓的情景。 父亲虽然只是个小商人,却从小教育她爱国,传授她家国的道理,并且送她去念书,习武,长大后她要去念警官学校,若是没有父亲的支持,那是做不到的。 “走了。”
“不留下来吃饭……” “每次都这样,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吗?”
宫慧气哼哼的对着罗耀的背影,嘟着嘴自言自语道。 “喂,你们……” 手底下人一哄而散,敢吃慧老板亲自做的“美食”,不要命了,那可是河神组长的专属。 …… 一晃几天功夫过去了,上智中学复课也过去两个星期,一切都像是回到了沦陷之前,但真的是这样吗? 显然不是。 治安恶化,物价飞涨,日军为了掠夺中国的资源和财富,各种捐派不断而来,老百姓的日子比之前困苦多了。 就看日本人付出的所谓维持会里面的那些人是谁就知道,接下来江城的老百姓除了要被日本人盘剥之外,还有这些骑在老百姓头上,狐假虎威的人,必然又要从老百姓身上刮下一层油来。 老百姓都已经这么穷了,肚子里早就没有油水了,再刮那就是从敲骨吸髓榨出几两骨油了。 “秦老师,快去领薪水吧,去晚了,可能就领不到了。”
“好,谢谢刘老师。”
外头米价天天涨,但凡是支了薪水的,第一时间就是去米店排队买米,还限购,每个人每天最多只能购买五斤。 要是一家三口,五斤米倒是够吃了,可家里人口多的,就得多派人去排队。 罗耀这种单身汉(号称有未婚妻),那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类型,日子还过得不错。 至少说发的薪水温饱是够了。 “秦老师,这是你上月的薪水。”
从学校出纳手上领到了一沓钱,一半儿是法币,还有一半儿是银元。 上智中学的校董是德国籍的希贤神父,以德国现在跟日本的关系,上智中学还算没有遭到太大的骚扰。 老师薪水还能照常发。 其他的许多学校,不管是私立还是公立学校,都已经发不出全部的薪水了。 日本人禁止在江城流通法币10元以上的面额,所以罗耀到手的都是五块面值的法币,银元不多,每个人发八块,这是硬通货,到哪儿都可以用。 这要是只发法币的话,这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银元的保值,让老师们至少能够过上一个温饱的生活。 “那个秦老师,你等一下?”
罗耀领了钱,刚准备走,年轻的出纳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
“秦老师,费老师不方便来支薪水,他说让你帮他代领一下。”
“哦,行,我帮他领一下。”
罗耀没有犹豫,他跟费老师的关系现在不错,周末还特地去家中看望了他一下。 这姜老师都走了,情敌关系也就不存在了,费老师人品还是有的,起码并没有因为被打成重伤而迁怒罗耀。 体育老师薪水要稍微低一点儿。 罗耀替费老师在工资单上签了次,将费老师的薪水条和薪水一同装进了一个信封内,想着,一会儿下班后就给他送过去。 下班后,罗耀买了一袋苹果,前往费老师家。 费杰跟父母住在一起,一家人挤在一个不到五十平方空间内,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 因为需要供最小的弟弟读书,妹妹早早的就辍学在家,在一家针织厂当女工,虽然才十六岁,已经跟人定亲了。 父亲是平汉铁路局工作,担任调度员。母亲身体不好,就只能干一些日常家务活儿,有时候,也接一些针线活儿,贴补家用。 “秦老师,你来就来了,还带东西……”费杰嘴上说着客话气,拄着拐杖的手一点儿都不客气的把苹果接了过去。 “小弟,快去洗个苹果,给客人送过来?”
费宇,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才上小学三年级,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不太爱说话,但听说学习成绩不错。 “费老师,别客气了,我是来给你送薪水的,一会儿就走。”
罗耀忙道。 “别呀,上一次还让秦老师你接我出院,到家了,一口热茶都没喝上,我这实在是过意不去……”费杰道。 “咱们是同事,又是朋友,没有必要分的这么清楚。”
罗耀笑呵呵一声,他要是留下吃饭,这顿饭只怕够一家人十天半月的生活费了,他可是不落忍。 “这多不好意思?”
“没设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罗耀把装着薪水的信封递了过去,“这是你上个月的薪水,都在里面了,你数一下。”
“秦老师的人品,我还有不放心?”
“还是数一下吧。”
罗耀坚持一声,费杰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薪水,清点了一下,与薪水条上的数目完全对得上。 费杰一再邀请他留下吃饭,但罗耀还是婉拒了。 从费杰家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忽然想起来,这费杰的家距离老吴的“周记”竹制品店比较近。 这回去的话,要不然顺路过去看一眼? 他是周敏的数学老师,现在更是班主任,去同学家家访一下,倒也是没什么可说的,何况,他也想知道老吴一家的近况如何。 有些话又不能直接问周敏。 “秦老师……”准备打烊的老吴首先看到了罗耀,抢先打了一声招呼。 “哎呀,周老板好。”
“哎呀,您可别这么叫,您可是我们家周敏的老师,还是她的班主任,进来坐一会儿?”
“这么晚了,你都打烊了,不好吧?”
罗耀摆手道。 “没事的,周敏知道你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呢,这孩子,现在对数学可感兴趣了。”
老吴冲罗耀挤了一下眼睛。 罗耀明白,这是老吴有话跟他说。 “行吧,那就打扰了。”
罗耀进了店内,老吴关上最后一块门板,也随后往后面院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