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忽然风云震荡。
因为黑商问题，B2B由COO李旭辉成立调查组，调查相关情况。 同时，集团廉政部负责人也是十八罗汉之一的蒋芳也成立调查组，调查相关情况。 而在两天之后，掌门人马伝返回临安，立即召集高层开会，就着拿到的初步问题宣布由退隐的第一代集团COO关明生成立独立调查组，调查相关情况。 这场会议的气氛比较压抑，不管蒋芳还是关明生，两位都是坚决维系阿里价值观体系的人，掌门人大查彻查的意味已经十分明确了。 事实上，真正要查也不难。 B2B黑名单上有超过2000家陆续被封禁的欺诈供货商，只要按图索骥调查签约这些供货商的员工就行。 哪里有问题，有问题到哪个层级，一切都会很快出炉。 不过，即便在这种情况之下，参会的卫哲仍然在会议结束之后找到马伝，一是阐述他认为黑名单机制的可控性，二是认为B2B的团购转型仍旧需要进行。 卫哲这些天忙的就是团购，上下意见已经达成一致，入场战略也有所规划，前锋侧翼都安排完毕，可谓箭在弦上。 马伝深深的看了卫哲一眼，语气仍如平常：“现在最重要的是厘清我们的团队问题，这是事关整个集团发展的事情，要以这为重，团购的一城一地可以先放一放。”卫哲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他也看出来了这次的大动干戈。 早在几天前，方总刚在朋友圈发作，卫哲没有第一时间瞧见他的动态，但在次日也就知道情况，随后有了简单的复查，认为内部处理流程没有问题。 直到现在，他仍旧觉得这种情况是常规问题，是局部问题，是技术性手段可以控制的问题。 独立调查会调查出什么情况？ 不论是自己还是李旭辉，又或者再往下的各大地区负责人以及中高层，有必要为那么点蝇头小利而伸手吗？ 但马总的意志不可违背，关明生的出关也象征着必须走完这一遭调查。 卫哲只能归于沉默。 马伝拍了拍卫哲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只打算看最终的调查结果。 一直以来，B2B的执行主体就是集团能走到如今的主因，没有现金奶牛就很难给其它业务喂钱，而维系这个中供团队如此有战斗力的底层逻辑就是大家都相信的价值观体系。 大家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成功，又凭什么不坚持，凭什么不继续维系？ 只是，马伝走了几步，心里忽然浮现来自去年的一则阴影。 去年7月，中供的资深东莞主管贺学优被拉到淘宝商城，负责中小企业招商，而到了12月，贺学优离职。 一大原因是淘宝商城的负责人张勇听说贺学优威胁客户投资他妹妹的淘宝店，质问贺学优的结果是，他表示的确撮合过，但不存在逼迫行为。 贺学优离职后给马伝写了一封信，又找了彭蕾、戴珊等人申请回公司。 马伝给了他回复，阿里的所有子公司都可以重新接纳贺学优，除了淘宝。 贺学优没有回来。 贺学优在01年就加入阿里，03年和马伝为业绩打赌，输了就脱光跳西湖，赢了就让马伝请吃大餐，结果业绩达标但续签率低了2%，最终，贺学优依约冬天跳湖，而马伝也请吃了大餐。 他曾一年11次获得阿里的全国销售冠军，是马伝亲口称赞过的销售王牌。 贺学优在面对张勇质疑时辩解，“我没错，你不能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我，说一些乌七八糟的话来诬陷一个有纯正中供DNA的老员工”。 他自认是中供纯正基因的老员工，但即便真的不存在逼迫行为，他所承认的撮合客户与妹妹淘宝店行为就能被接受吗？ 如果连这样的资深主管都介于变质与不变质，那新近爆料出来的更加严重的问题又牵涉多少人？ 问题从来都不是孤立片面的。 马伝能看到姓方的在架自己，但回归根源，内部问题到底是到了什么程度？ 这难道是姓方的按着你们手，逼着你们把黑商签进来的吗？ …… “我们现在就是要一城一地的攻占。”
“先攻占，后巩固，再辐射。”
“营销要抓，技术也要抓，要不惜资源的快速发展，未来半年是米团发展的黄金期，也是团购市场分出主次的黄金时间。”
恒隆23的易科会议室，方卓连续两天聆听米团与自家的交流会议，也在最后给予战略上的意见。 整个团购市场一片混乱，接下来半年就是快速发展与快速死亡。 米团需要依托易科的团队，也需要培养自己的力量，更要不吝于使用资金来进行合理的并购，如此才能不辜负……不辜负刘秘书的夺旗！ 当米团的雷君和耿德恒在会议结束后走进总裁办，明晃晃的“六脉神剑，名不虚传”牌匾就映入了两人的眼帘。 雷君惊了：“这……” 这不是在阿里那边吗？被退回来了？ 他有一种奇怪的想法，总不能是被要回来了吧！ “小刘觉得不合适，拿回来了。”
方卓注意到两人的目光，轻描淡写的说道。
至于怎么个不合适法…… 方卓没说。 旁边倒茶的刘宗宏赤胆忠心，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片刻之后，他又看到牌匾，想着已经放在办公室里有两天没动，出声给了个建议：“要不，我把它拿去合规部，也算当个警醒？”方卓有点意外的看了眼自己秘书，叹道：“天底下难道只有阿里有内部的问题吗？去吧，拿给钟利新挂起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刘宗宏提匾而去。 雷君咽了口口水，他绝没有想到方总之前说“研究研究”会换来这样的后续。 从这个事情的整体发展来看，方总似乎不是在解决竞争的问题，而是在试图解决竞争者的问题。 那现在…… 他喝了半杯茶，委婉的问道：“方总，先前一直有阿里要下场做线下团购的消息，现在还会亲自来做吗？”
方卓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们就按他们会下场来布置。”
市场和竞争都已经变化，卫哲未必就会被拿下，一切都要看马伝怎么来处理这个事情。 以自己在掌门人角度的思考和价值观上的造诣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成功和认知都是有惯性的，如今的阿里又还是上市公司，卫哲这一次大概还要被挥泪。 如果是再过两年的马伝，或许就是冷处理了。 方卓其实很能理解这个事，打个比方，冰芯那边如果忽然爆出造假，自己也很难不彻查，很难不严厉追究。 米团销售副总裁耿德恒听到大老板这么说，倒是没什么心理阻碍，反而赞叹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米团快速推进100城计划是正。 方总随他怎么着都行是奇。 耿德恒只关心这些因素是不是有利于最后的胜。 除此之外，旁观方总动作，他倒觉得高层江湖和地推江湖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管对手那边怎么样，我们的工作要扎实。”
方卓沉吟片刻，看向雷君，说道：“雷总，米团接下来的发展一定是迅速的，人才队伍的建设很重要，我这里有一位……” 雷君来了精神，先用自己的肯定态度打消方总的犹豫，笑道：“方总如果有人才推荐，我是求之不得，米团是求之不得。”
“那好，正好他在隔壁投资部，我让他过来。”
方卓拿起内线电话，给了通知。
雷君见方总没说名字，还颇有卖关子之意，不禁心里好奇大增，来人不知是易科哪位贤才？ 然而，当总裁办的门被推开，来人露出庐山真面目，雷君顿时大吃一惊。 不是，这位看着好眼熟啊…… 不是，如果自己没认错，这不是前淘宝总裁孙同宇孙总吗？ 贤才是贤才，但这是阿里的贤才啊！！ 方卓居中为雷君和孙同宇介绍彼此，虽说两人都认识，但此刻是摆正身份的重新来过。 真要说现在的层级，论起江湖名声，孙同宇是胜于雷君的。 马伝夫妇是阿里的001、002号员工，孙同宇是003号，他妻子彭蕾007号员工。 他从03年带领十几个人干起淘宝网，截止到去职，淘宝已经是整个亚洲最大的C2C电商网站。 如果说阿里B2B总裁卫哲颇有接班人之称，前淘宝总裁孙同宇就是集团的一字并肩王。 只是，不管什么王，也难敌创始人的罢黜意志。 雷君此刻见到这位废王，很难不大吃一惊，大惊一吃，吃一大惊！ 转而，他又心生佩服，方总，这方总…… 寒暄落座，香茗奉上。 孙同宇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很自然的阐述他对此时团购市场的论断。 “现在的团购竞争，宜早不宜迟。”“越往后，整个市场越可能挣扎出新的有生力量，如果让一两家成功上市，获得资本市场的加持，那对米团来说将会陷入苦战。”
“烧钱竞争是可以接受的，但从整个周期来看，米团还是要少烧钱。”
“我听方总谈过，米团不在第一身位烧钱，但又能逼着前面的几家使劲烧，转而还能压制后来者，这是极佳的策略。”
“一线团队很重要，放眼国内市场，百度迟缓，企鹅缺少强有力的一线团队，阿里的脚步可能被迟滞，接下来的半年时间要珍惜。”
“阿里迟归迟，未来一定还会下场进来的，这要警惕。”
孙同宇给了一个相同的时间判断和对手的动向判断。 雷君忍不住看向方总。 方卓知道他这个眼神的意思，耸了耸肩，这个时间点没有提前沟通，纯粹是他自发的论述。 雷君抿了一口茶，自己是重视阿里团队的，但不管方总还是孙总，那种重视程度都是格外的高。 他笑道：“孙总，阿里铁军是不是国内最强的团队？半年之后，如果他们再来，那我们……” 孙同宇没有直接回答，看向方总：“方总，你觉得呢？”
“阿里铁军最强，强出一筹。”
方卓很干脆的给了结论，“至于半年之后……”
耿德恒听到大老板这话，神色有些跃跃欲试。 方卓注意到耿总的表情，但不打算多加解释。 他甚至觉得不止是一筹。 阿里的这支铁军走出了滴滴的程唯、同程的吴志祥、天使投资人王刚、美团coo干嘉伟，以及大众点评、赶集和58等几乎所有的O2O领域都有中供员工的身影。 可谓散是满天星了。 如果不散，巅峰来袭，这个完整团队的战斗力……最起码是极其极其的麻烦。 孙同宇接过方总的话，惋惜的叹道：“运去英雄不自由。”半年之后，市场初定，阿里再来，那就不是正常的难度了，更何况，易科团队有条不紊的进入米团，他们也不是酒囊饭袋。 再加上虎视眈眈，心思深沉的方总在旁，如果阿里这次真的震荡而错失半年时间，这一块市场的肉就旁落了。 孙同宇的情绪是有些复杂的。 之前，他见方总，很容易就被说服了。 除了忽然被拿下的不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方总的判断，团购是一个万亿级别的衍生市场。 在孙同宇看来，这样的市场天然的契合阿里，只要B2B的那帮人及时入场，简直就是最完美的转型。 但是，既然阿里可能错过一场最完美，那就让自己亲手来加剧这种遗憾吧。 恒隆23的总裁办，关于团购、米团、对手的情况又谈了很多。 等到雷君想要告辞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最关键的事情。 “孙总，你和阿里之间的竞业协议？”
孙同宇没有回答，看向方总。 方卓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个事，本来算算时间，怎么也是没问题的，但是，他见过孙同宇才知道，他是去年才正式离职，仍旧还有一年时间。 不过，团购公司与阿里之间的竞争关系…… “这个事我来和马总沟通，应该没问题。”
方卓如此说道。
雷君听到这话有些不太敢相信，孙总这样的人既然有竞业协议，依照马总之前对他的重视，还说他需要去学习…… 这方总怎么和马总沟通？ 两个人现在怕不是连沟通渠道都要被拉黑了，这怎么沟通？ 只是，他看方总颇有把握，也就没有追问。 “方总，那我们米团这段时间就抓紧部署。”雷君起身，“中午我请客，方总、孙总、耿总，咱们把酒言欢。”
方卓“嗯”了一声，说道：“我中午有易科的全球会，这个不好推，关于米团的工作，你和孙总正好多沟通，我们以后时间还多，不用急于一时。”
他也起身，欢送米团的雷君、孙同宇、耿德恒三巨头。 雷君走出办公室，又回身握了握方总的手，真心道：“方总，谢谢。”
“不用谢，雷子，加油。”
方卓笑了笑。
雷君松开手，刚走两步，心里忽然后知后觉，不是，我怎么就雷子了？ 耿德恒边走边笑道：“听说方总有给人昵称的习惯，他称呼刘强咚刘总就是东子。”雷君略别扭，但也不能回去再找方总。 旁边的孙同宇保持微笑，嗯，自己不参与这个小话题的讨论了。 现在只看方总怎么和马总沟通，只要成行，此去团购招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