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赤水真想立即将灵曦送给她的那幅山水画拿出来,与眼前所见之山势景色仔细比对一下,其重合度绝对非常之高。 当然,这绝对不可能是灵曦记忆中的故乡。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那里就已经被毁灭了,后来有大能者收集空间碎片,这才拼凑出了现在的腾耀战场。 而这个世界,其存在之久远,丝毫不逊于渡劫大陆。 难道说,一切都是巧合? 赤水摇摇头,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在有因之下的必然结果,她看不清,只能证明她的眼界还不够宽广,知道得还不够多? 她按下略有些起伏的心境,将眸光收回,这才注意到身边两人的神态都有所不同。 阿衡神色轻松,有种终于回到了家的那种喜悦感。 而弈鬼神态如故,只是看向周围的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 赤水不由也随之望去,远处热闹繁华的集市,商铺林立,人头攒动,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或大人小孩一起逛街游市,欢声笑语,有如节日一般,氛围浓厚。 赤水心下愕然至极。 怎么可能? 在她的想像中,运灵族连自己的同胞都可以残害祭炼,必然是一个被现实逼得疯狂入魔的族群。 然而眼前所见,竟是她游历这么多年,所见过氛围最为祥和的聚居地。 甚至比之启明族聚居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知道,其族老可是非常擅于事务,将整个聚居地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下一心,凝聚力极高。 可是,眼前这又不是装的,她能分辨得出,这些人面上的笑容是真实的,无论大人还是小孩,他们的眼睛里,都有着一种别样的神彩,生机勃发,丝毫不像是一个被封杀的没落的族群。 “意外吗?”
景忽然问道。 当然,这只有赤水能听见。 在幻狱中的赤水“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她承认她之前想当然了,就如同启明族的族老一般,习惯了用经验来推测未知,这不是不好,而是大千世界形态各异,自己的思维和眼界终究有所局限。 比如眼前。 而景看她承认了,就哈哈大笑,却又未再说话。 赤水心有好奇又不得不忍耐下来,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述职。 这是一大难关。 赤水当然是抓瞎的,不过幸好,景告诉过她,他们三人述职并不是在一起,而她需要面对的,是景的主人——镜姬。 她自然不认为,自己能干到,可以在堂堂大修者面前弄虚作假。 在与阿衡和弈鬼二人分别后,她就直往镜姬所在之山峰奔去。 在幻狱中,景忽地坐直,他似乎等待着这一刻,已经很久。 “怕吗?”
他问赤水道。 赤水没有回答,因为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这无论在什么人看来,都是自投罗网之举,说是犯傻都是口下留情了。 但她分明又并没有多大的危机之感。 就仿佛是去一个陌生人家串一次门,有点紧张,有点好奇,还有一点……期待? 她都差点忘了,她是一个会轻易涉险的人吗? 难道是因为前辈所给予的安全感足够多,多到她似乎都有些忘形了? 她脑海里,忽然回想起前辈笃定的神色,说着他们必将走到一起的情景…… 难道这是真的? 她不是不相信前辈,只是对这件事情本身抱有疑问,又无从得到解答,因为她根本想像不出,她和前辈走到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总而言之,第一印象害死人。 前辈在她心中固有的形象,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虽然他可能也明知这一点,因而选择了直接将之打破,犹如变了一个人一般,让她至今都有种难以面对之感? 只眼前却不适合多想,赤水脚步没有半刻迟疑。 景就微露失望之色,赤水猜他可能是觉得没有好戏可看了? 不多时,赤水落在了一处宫门之前,这座豪华的宫殿耸立于云端之上,又加山峰奇势孤绝,云雾缭绕,矛盾中又隐约透露出一丝和谐,有种突兀碰撞而出的凛冽之美。 宫门无声而开。 赤水提步迈入,宽阔又整洁的广场上空无一人。 她沿着中轴线在大道上前行,倏忽间已至尽头,又一道宫门打开,犹如在给她指路? 相比起明亮光线充足的广场,这座宫室内却是漆黑如夜,只在两侧的宫墙上各留了一盏浑黄的油灯。 灯影飘忽,又静谧如初,给人一种莫名的惊悚恐惧之感,就好像,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窥视着她? 赤水举步而行。 “你不怕吗?”
景又问道。 “怕!”
赤水自然知道这并不简单,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环境,但因为是从光明走向黑暗,天然就会勾动本能,再加上此地主人看似不经意之间的种种渲染…… 效果好得惊人。 再加上赤水感知比一般人强,感受更加强烈,好在她也并非一般人,也沉得住气,没有露出一丝异色。 一步迈入,就像是一脚踏进了淤泥之中,似被重重束缚住,失重的感觉随之而来。 赤水微顿了下,才适应过来,但其实周围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一般? 果然不愧是傀儡大家。 赤水之前有一点慑魂大法打底,仍是不小心着了道,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的天赋神通启动,她才挣脱了这个陷阱,不然,后果将难以想像。 景就又失望了下,不过赤水已经不理他了。 她沿着油灯微弱的光线,继续往前,好似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黑暗,终于走到了尽头。 “你来了……”幽幽的叹息声随之而起,打破了一室的静寂。 赤水抬眼,就见一位骨架纤长的瘦高女子端坐于一面装饰华丽的巨大棱镜面前,正背对着赤水整理头上的花钿。 通过镜面折射而来的视线,隐约中也似带着某种诡异? 想必这位就是镜姬了。 “嗯。”
赤水现在还是景的造型,但她也不惊讶对方所说的是“你来了”,而不是“你回来了”? 或许傀儡与其主之间,本就有着某种消息传递之道,也未可知?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镜姬没有回头,只是眸光微抬,折射面来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赤水缓缓道:“不是你指引我来到这里的吗?”
若非有景的配合,她又如何能成功到达这里呢? “你要这样说,似乎也可以。”
但很快镜姬话锋一转,“但你别忘了,若非是你有意,我又如何能引得你前来这里?”
“没错。”
赤水也承认这一点,“因为我想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由别人把握。”
就见镜姬整理花钿的手微顿,侧过头来,却是说了一句与当前谈话无关的话,“你顶着景的模样,说这样的话,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赤水:“……” 好不容易凝聚而起的气势半途受阻,就有点不上不下的虚落感? 她手一挥,恢复了本来面目,也无须对方多言,自觉地将景放了出来。 身在别人的地盘上,又是打着讨教的名义,自然要自觉一点。 景一出来,就自动走到镜姬面前,看了看,从妆台上拾起两支素长的发簪,插在她的发间,其举止亲密,动作自然,仿若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恋人,而不是赤水认知中的分别了近二十年的……主仆? 这又一次让赤水意料之外。 而镜姬,却是起身,缓缓地向赤水走来。 至她近前,从上至下仔细地打量了赤水一遍,目光复回到赤水面上,伸出手,虚空描绘着赤水脸庞轮廓,似呢喃一般道:“真像啊!”
却不知说的是谁。 赤水面露疑惑之色。 景只是往她们这边看了看,并没有过来。 镜姬并没有为赤水解疑答惑,且神色很快就恢复了平淡,冷漠道:“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就要作好为大道献身的准备。”
赤水内心震动。 为大道献身? “就和景一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她似乎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这里远比启明族聚居地还要热闹繁荣? 为什么他们如此和乐?明明没有觉醒家族天赋就要被祭炼? 为什么景能坦然接受自己身为傀儡的身份? 一切都是只是因为,他们本身对着大道的极致追求吗? 这有点像是传销,画出一张大大的饼,引诱得无数的人前赴后继,只是他们更严重,甚至需要付出生命的昂贵代价,美其名曰……为大道献身? 很抱歉啊,赤水内心里并不认同这一点。 不可否认,这些人死得心甘情愿,甚至觉得自己的牺牲是有意义的?死得其所? 他们必然为他们这一族的传承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然而实际上呢? 剥除了“意义”这一美妙的光环,赤水所看见的,仍然是一个疯狂而又不甘挣扎的族群。 当然,赤水并没有表现出来。 镜姬却是笑了,看向景。 景摇摇头,不该说的他自然不会多说。 镜姬就叹道:“你想和景一样,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赤水心下一跳,忽然意识到,这运灵族,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拥有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观念与规则。 而她,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