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有竹第二次见到那位心理医生，方彻。
一位年轻有为的心理学教授，给人的第一印象十分绅士，言行举止都透露出来专业。
重要的是，雇主很信任他。
“来了。”
病房门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青年坐在转椅上，朝来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有竹听到骄傲如孔雀的雇主，用一种很绷紧的状态解释：“不好意思，晚了五分钟。”
“没事。”方彻笑，职业微笑。“坐吧。”
江君灏坐到了他对面。
“临时落脚的办公室，可能简陋了些，需要喝杯茶吗？”方彻问。
江君灏看向林有竹，示意他先出去。
等房里只剩方彻和他两人，他身上那种紧绷的状态更明显了。
方彻发现了，为了放松气氛，他打开了音乐，莫扎特小夜曲，平静舒缓的钢琴声在狭窄的室内传开。
江君灏忽然打了个激灵：“关掉。”
他看向方彻，眼神是凌厉、愤怒地。
方彻是他的医生，经过十余次的诊疗，早已经将他的心理状态拿捏清楚，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只是希望故意刺激他一下，替他找回状态。
他关掉音乐：“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会……但最近几天少了。”
“夜吐呢？”
“有。”
“安眠药，还在吃吗？”
江君灏的脸有点僵，薄唇动了动，舌头舔过下唇：“偶尔。
这是病人撒谎的小动作。
方彻不多说，牢牢盯住他的眼睛：“你得相信我。”
江君灏微微闪躲。
方彻摇头，脸上的微笑消失，换上一副严厉的面具：“我要你和我说实话。”
“我说了，我什么都和你说了，只有和你……”江君灏捂着脸，垂着修长的脖颈，脆弱而艰难的说。
方彻打量着病人，今天的他依旧是笔挺漂亮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温室里豢养的金丝雀，比起第一次见面，他现在的情况稳定很多。
“我们今天来做一个放松训练吧。”
“训练？”
方彻没做解释，指着布置好的治疗椅，说：“没关系，交给我，现在脱掉外套，躺上去。”
江君灏照做。
“从现在起，你看着我的手指，努力回想那些噩梦里的画面，告诉我，你最恐惧最想摆脱的那一幅。”
这个要求对病人来说，是残酷的。
江彻中指和食指并拢，伸向江君灏眼前，向摆钟一样晃动。
“尽你最大的能力回想，如果有困难，一定要和我说。”
江君灏盯着那手指，指节修长分明，指腹微红，几乎只是一瞬，他产生了一股肮脏变态的联想，喉间有什么急剧上涌，反射性地起身想去厕所吐。
江彻将他按住，不通情理道：”我们先做完。”
“你让我回想？”江君灏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惊恐、愤怒、耻辱各种情绪一齐上涌：“我做不到，我不可能做到。”
“冷静点，这是ptsd患者里常用的眼动脱敏治疗，我想帮你。”
“我想帮你”四个字，显然让江君灏平静下来。
可他只是发怔，依旧不配合。
江彻换一种问法：“我需要你回忆在创伤经历里最有代表性的画面，比如那些人，他们粗暴的殴打你，欺负你，或者对你的身体做出——”
江君灏睁大眼，眼睛里是深深的茫然：“你真的在帮我？”
“是的，我想听细节，关于你现在再回忆的感受、心情、以及你是否获得过快感?”方彻抓住他不配合的双臂，语气故意放冷漠。
在长时间的对视下。
空气一点点变得窒息。
江君灏从一开始的怒瞪，到最后蓄着泪，央求他。
不得不说，他这样孱弱且病态的模样，很容易令人着迷，这让方彻有些无所适从。
“好吧。”他不强迫他：”那我再问一遍，你现在还在做梦吗？“
“有，但是是另一种梦。”
“哦，说来听听。”方彻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梦里很亮，有光......”可能这个话题真的能让江君灏放松，他吸了口气，面孔柔和下来：“还是在那个院子，你知道的，那片草丛里......可又有些不同，这次脚踩在上面有阳光的温度，我看到有几个孩子在面前打架，其中一个没有爸爸的女孩被推倒在地上。“
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我扶了她，她看我一眼，希望我送她回家。”
方彻嗯了声，表示他在听。
“她要我抱她，可我没抱过人......”说到这里，他脸上不自觉的有了笑：“她很依赖我，双手搂着我的脖子，脸在我胸口蹭，很乖巧很温暖。“八壹中文網
”你喜欢这种感觉？“
“不讨厌。”
“然后呢。”
“然后他爸爸来接她了。”马上，江君灏脸上的那丝笑消散下去：“她推开了我，回到她爸爸身边，再没看我一眼。“
”你看清那女孩爸爸的脸了吗？“
“看到了。”
“是你认识的人吗？”方彻犹豫了一会儿：“或者说，那个人是你经常梦到的对象吗？“
“是的。”
“还会觉得害怕吗？”
“不，怎么会害怕，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忽然抹了把钱，嘴角勾起一个恶趣味的笑容，充斥着报复后的快感：“反正都是死人了。”
方彻意外的挑眉，这是他第一次提到那些人。
“你是指你的叔叔们，包括你的父亲......”
“啊，对啊，我在他们每人脑袋上都开了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