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马长嘶,带动起车子,发出微微的“吱扭”声…
这时,男人们开始晃神;开始抹着口水;喉结也在下拉间,猛然提上。
终是当前一人柔媚道:“小娘子,你能下来吗?”
这柔媚之声,竟出自一男子口中,且还是个装扮甚是华丽的男子口中。
突然,这男子在开口的片刻后,赫然被一彪形大汉掌掴在了脖颈之上,其身子瞬间甩出五米开外。
“去你娘的娘娘腔,”彪形大汉睁圆了一双虎眼,却在回抬至茶馆之上的女子身上后,也变得百般温柔起来,“姑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还是下来直接问得好。”
随后,众人起哄着,“对,有话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嘛…”
不难看出,起哄的不但皆是男人,且还有多位白了胡子的老人。
阿棠已在摇头,殇沫却已站不住了,拳头紧握间,正要跨步向前,却一把被阿棠拽了住。
“兄弟,要去作甚?”
“你没看到,眼前的所有人,都在针对我师姐吗?且还各个言语奇怪,满是轻薄的。”
阿棠笑了笑,“我想,只要是看到你师姐的男人,大概都是想要去套一套近乎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殇沫斜瞥着阿棠,似已有些生气,“难道,我师姐就该受这些男子的轻薄之语吗?”
阿棠又微微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则是你师姐是一位十足的大美人,哦,不!美人这两个字,已不配再用来形容你师姐了,因为你师姐的确算是一位天人了。”
“什么天人、地人的,总之谁敢对我师姐出言不逊,我就要把谁打得满地找牙。”
“你自称武功天下第四,我大概是不知道你这天下第四到底是有多厉害的,”阿棠缓缓说,“但是,我们眼前这么多人,我也的确是打不过他们的。”
殇沫不屑道:“我也没打算让你出手,你就在这等着吧。”
阿棠又将殇沫给紧紧拽了住,“兄弟,你可听过“红颜薄命”这句话?”
心系柳韵锦的殇沫,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阿棠,他的眸光凝注在茶馆顶端,不敢有一刻放松。
“放心,你师姐可是你口中的天下第二,我们眼前的这些人就算是全上,也是制服不了你师姐的,”阿棠,又道:“但愿你师姐不是“红颜薄命”吧...”
殇沫一把甩开阿棠,眸光仍望着茶馆顶端,不耐烦道:“什么狗屁薄命不薄命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世上,但凡天姿国色的女子,通常都是以两种极端的方式活着,要么活得极好,要么年纪轻轻便就香消玉损。”
“你这是何意?”
“通常不懂得拒绝,且会利用自己姿色的女子,都能左右逢源,逐渐迷失掉自己的,”阿棠淡笑着,“可,通常懂得拒绝的女子,又免不了被人无端骚扰,生出事端。”
殇沫,没好气道:“这便是你口中的“红颜薄命”?”
“是的,但这也不是我真正想要表达的,”阿棠继续淡笑着,“追根揭底,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亦是美人的心的的确确有了骚动。”
“我师姐,又怎是平常女子可以与其相同并论的?”
“当然不能相其并论,“阿棠说,”但,这世上,却也是对女人十分不公平的,她们要恪守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就算洁身自爱,也免不了被人诟病。”
殇沫猛然回眸,瞪视着阿棠,一字一字道:“我不管这世间是如何对待女人的,我都会拼下性命去维护我师姐!只要有我在,这世上也绝不会有人去伤害我师姐分毫!”
“或许,你应该先看看你师姐是如何应对的...”阿棠顿了顿,“这便是我真正想要表达的,亦是我为何两次拉下你的原因。”
“我师姐会如何应对?”殇沫怔道:“一个女子,又能如何应对呢?”
“屈服与不屈服,不过就是这两种选择。”
殇沫,微怒道:“你这不是废话吗?若我师姐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想要活下去,或许会有所屈服的;可,但凡是一个懂些武功的女子,也是绝不会屈服的。”
“是啊,在这江湖上,武功就相当于权势,不会武功的,就要被欺辱,会些武功的也定然会少些磨难,这便是女子的悲哀之处。”
“但是,屈服与不屈服,又往往不受权势的限制...”阿棠的语气已加重,变得更沉,又道:“只要你师姐多些圆滑与巧言,我们眼前的这些所谓的英雄好汉,也都会拜倒在你师姐的石榴裙下的。”
此话一出,殇沫立马愤怒了起来,他一掌将阿棠击倒在地,“这便是你说的所谓的我师姐的应对方法?”
重重摔在地上的阿棠,仍在笑着,“是的,这世上有很多女人,是需要这般去生存的。至少,我已经见惯了她们这种生存的方式。”
“你这是在侮辱人,你知道吗?”殇沫喝道:“女子是弱,但也容不得你这般去侮辱!还有,你记住了,我师姐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圆滑与世故,因为她是柳韵锦,这世间独有的柳韵锦!”
“我的确是世俗了些,但如我这般的人,都要以身体的血肉去挡下敌人的攻势,再找机会去夺走敌人命的,就别说是一个女人了...”
“我能理解你的处境,也能体会到同你一般的人的种种不易来,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一定要去争出个胜负来的!简简单单的活着,有尊严的活着,虽很难,但也是可以做到的!”
“但愿如此吧,想必,此刻我在你眼中已是一个不堪之人了...”
“不,”殇沫的情绪,逐渐平缓,眸光动容间,缓缓摇着头,“你在我眼中,依旧是一个勇敢的人,敢用生命去捍卫自己尊严的人,只是,你已被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侵染得太深太深了...”
殇沫已向前走去,走到了人群中,走到了茶桌前。
他与阿棠的叫喝声,本就引起了众人的投眸。
如今的他,也已不想再沉默,他想要护下的人,也至始至终都是要去护下的。
他踩上凳子,站上茶桌,环视着众人,猛然提气,想要怒喝众人之刻,却被茶馆顶端的柳韵锦给唤了住。
“殇沫...”
他望着翩翩落下的柳韵锦,已完全怔了住,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他的双腿已在颤抖,他的心儿更在抖动着。
——难道,师姐要做阿棠口中的女人吗?
——只要他怒喝一声“滚”,眼前的众人便都会在他的真气震慑下,完全滚开的...为什么,柳韵锦为什么要阻下他?
——师姐,到底想要如何去应对眼下的局面呢?
已不断有人凑上柳韵锦,凑上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甚至为了能离柳韵锦更近一些,已开始有了手脚上的动作。
更有一些胆大妄为的男人,试图着想要直接上手。
那张张垂涎欲滴的贪婪相貌,已让殇沫的内心,恶心到了极点。
他的整个身子已全在抖动,脚下的茶桌,亦在地面上微动着。
跃下茶馆房顶的柳韵锦,并没有理会任何一个男人,而是缓缓地走到了几个女人面前,“我想知道,你们为何会来到这里?”
一玉面蜡黄,身材瘦小的男人,抢言道:“小娘子,若想知道详细点的,可以问我啊。”
“对啊,可以问我们啊,我们会细细的一句不漏地说给你听的,是吧?”
“是啊!”
“就是啊!”
“问几个女人作甚,女人又知道什么啊!”
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柳韵锦微微一笑,拔出‘天岚紫霄剑’,向后一挽,一方面大耳的男人,赫然跪下,瞬间惨痛嘶鸣了起来。
他的右臂,已被削去了一半,被削去的手臂连同手掌,还在地上微微动着,似想要去抓着什么。
众人见状,连忙震恐后退,眸光均落在了已斜垂的‘天岚紫霄剑’上。
剑体那淡淡的紫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周边飘起着粒粒尘灰…
然,这粒粒尘灰似在触碰到剑身的那一刻,赫然炸裂,又快速消散着…
“‘苍琼...剑...’”
已有人喊出了剑的名字。
随后,一众人等也不管剑名是否喊对,均又猛然向后退了几步。
——与‘灭影刀’齐名的‘苍琼剑’竟赫然出现了...
——正所谓,灭影镇千魂,苍琼讨叛臣。一向以世间光明之剑所著称的‘苍琼剑’,一旦出现在江湖上,试问谁人不恐惧,谁人不避让呢。
“‘苍琼剑’?呵呵呵,笑死我了,”殇沫已在茶桌上跳了起来,使他欢悦的,并不是众人将‘天岚紫霄剑’错认为了‘苍琼剑’,而是柳韵锦方才去应对轻薄之人的轻薄之举,所做出的反应。
他狠狠地瞪着仍在地上捂着半只手臂,来回翻滚的方面大耳男人,猛然绷紧了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一字一字的又道:“就当这剑是‘苍琼剑’吧...因为,这里的确有些污秽之气…”
“你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朝廷的郑和大人,昨日在这里停留过吗?”柳韵锦自若的又向眼前的女人问着,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手中的剑也从未伤过人一般。
一面白唇红,着装甚是得体的女子,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为了一片花瓣而来。”
柳韵锦,怔道:“为了一片花瓣而来?”
——她已想到了冷溶月,可她即使想到了冷溶月,也是无法想出,这些人又是为了何事,找上冷溶月的。
——难道,她的溶月妹妹又在江湖上惹下了什么事端吗?
面白唇红的女子,恳切地点了点头,“是的,一片花瓣。但是,我们却也很清楚,一片能够杀死人的花瓣,意味着什么。”
一满脸沧桑的老者,接着缓叹道:“唉,本想冷溶月接替灭影门门主后,这江湖会安宁下来的…”
“呸!安宁…”玉面蜡黄的男人,喝道:“前些年,本想年幼的她起不了什么风浪,却没曾想在那武当之巅上,她联合锦衣卫,几乎灭了整座江湖…如今,她师父故遗名又重新拉起了苍琼阁的旗子,已在背地里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了。”
面白唇红的女子,柳眉紧皱,若有所思着,“最近,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左手持刀的,和一个右手持剑的,他们两人已在江湖上灭掉了好几个新组建的江湖门派了…”
柳韵锦,惊道:“左手持刀之人,在这江湖上应该不算稀奇;可,右手持剑…我们不都是右手持剑吗?”
面白唇红的女子,勉强一笑,“看来姑娘你对现下的江湖,并不了解,左手持刀之人所持得是那威震武林的灭影刀,而右手持剑之人施展的剑法,乃是正宗的无极圣剑。”
“灭影刀?无极圣剑?”柳韵锦的脸色已煞白,她很清楚,无论是灭影刀,还是无极圣剑剑法,都是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这两人…是一男一女吗?”
“不是,他们都是男人,且还都是已过中年的男人,”面白唇红的女子细细地打量着柳韵锦,顿了顿,“这便是为什么众人见到你手中的苍琼剑后,要那般震恐得原因了…”
柳韵锦沉默了。
缓缓低垂下眼帘的她,眸光中虽闪动着光亮,但瞳孔已在向四周扩散,再也无法聚拢到一点上了。
——一片花瓣,居然能惹出这么多事来…
——来到这茶馆的众人,居然都是为了昨日那顶富丽堂皇的轿子而来…
——而,那顶轿子内,却也只是有可能会是冷溶月,罢了…
“各位,各位,”彪形大汉连连唤停着众人间的议论,阔步凑上柳韵锦,“今日,我们恐怕是他娘的见不到冷溶月了,但是…”
他突然展平手臂,直指柳韵锦,又甚是无赖地讥诮道:“但是,我们都知道,灭影刀是那故遗名的佩刀,无极圣剑剑法也是昔日苍琼阁的成名绝技,而我们面前的这位女子手持着苍琼剑,她必然是与当下的苍琼阁有着关系的,只要我们抓住她,便也不难找出故遗名与冷溶月了!”
此言一出,众人振奋,不但高呼起“抓住她,抓住她”的言语,且每个人的眸中都覆满了杀意。
完全没有丝毫准备的柳韵锦,已被眼前的一切,所吓到了。
她根本无法想象,方才她还能与众人说说话的,此刻却已成了众人口中要声声讨伐之人。
这变化,犹如七月的天气,却又不如七月的天气。
至少,天气的变化,还是有前奏的,最起码要先有乌云,再有狂风,才会泼下骤雨的。
然,此刻的一切变化,也唯有难以揣测的人心,才能做到…
殇沫已绷紧了体内的每一根神经,他知道,现下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刻。
他也势必是要与柳韵锦站在一起,共同抵御的。
可,就当他准备跳下茶桌时,他的双腿竟又被阿棠给抱了住…
他实在想不清楚,阿棠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得这般去做,只能缓蹲下身子,对着阿棠坚毅道:“我不知你为何要屡屡拦下我;我也不知你为何会如此痛恨女人,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韵锦绝不会是,你心中所要去痛恨的那种女人…”
阿棠并没有听完殇沫的话。
他或许也根本不需要去听任何话。
他只是淡淡地笑着,淡淡地说道:“我并不是看不起女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去小瞧任何一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