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大辰皇宫本应该如往年般祥和欢乐，可皇后幽禁，皇上卧病在床，国公搬入国公府……所有因素叠加，导致今年的除夕夜家宴被取消。
寒王于年后就要成亲，搬离皇宫，因此带着愧疚不已的姜紫柔守在凤息宫外，默默陪伴他们的母后。
太子在皇贵妃那里同顺珍公主吃过团圆饭，心里放心不下父皇，便让人提灯去安和宫看望。
彼时李山正在惆怅，才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这皇宫里就变了样了，自己呢，只能眼睁睁看着，连心也如死灰般，嘴角再也弯不起来。
“公公。”太子突然在身后出现，把他吓了一跳，“太子殿下，皇上刚歇下，您……”
“我不会打扰他。”
李山识趣地躬身退下，同时叫走了守在门口的几名内侍，远远看着太子踏入寝殿。
内室里灯光明亮，皇上面容憔悴地躺在龙床上，呼吸均匀，但并未睡着。许是听到脚步声，他睁开沉重的眼皮，不复往日精神，看了眼太子，“瑾瑜，你怎么来了？”
太子站在床边，伸手拉过一把圈椅，端正坐下，深呼吸，问：“父皇，身体好些了吗？”
皇上摇头，郁闷地吐出一口浊气，“听说，国公搬走了？尚娇也有好几日没有出现？”
“是，师父搬去了国公府，娇娇应该和玄漠去北殇了。”顿了顿，太子不甘心问，“父皇和师父是兄弟，师父也勤勤恳恳为大辰付出，父皇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您之前不是很在乎师父的吗？
他清楚，这个问题对于站在权力顶端的人来说有多么刺耳，因为父皇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永远不要全心全意地相信任何一个人”。可若任何人都不可信，那他活在这个世上该有多孤单？每天曲意逢迎，带着面具生活，纵使心志再坚定的人也会被击垮，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皇上侧过头深深凝视他，几经变换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父皇难道真的怀疑师父要夺权吗？”太子踌躇片刻，决定摊牌，“师父很早便收我为徒，我在行宫孤零零生活时，是他给了我希望，助我寻找新的人生方向。当时我就想，如果此生都不能回皇宫，不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只要有师父在，我就有个完整的家。师父从来不是自私自利，只手遮天的奸臣，否则，从您开始怀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反了。”
皇上轻笑，“是朕的错，朕不该将你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害得你差点丢失性命。然，如若朕死了，国公绝不能留。”
闻听此言，太子大骇，差点从椅子上窜起，“父皇，您……为何？他是您的哥哥，是孩儿的师父，为大辰鞠躬尽瘁二十余年，您居然……”
“瑾瑜。”皇上阻止他说下去，缓缓闭上眼，陷入长久的回忆，“阿和确实是个好人。朕还未登基的时候，他就对朕好，还时常给朕送好吃的，好玩的，教朕习武，督促朕学习，朕很感激他，可那一切都源于太后，朕的母后。因为我们有血缘关系，所以他愿意看在母后的份上照顾朕，可现在，母后死了。她死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重要。若是朕也死了，你于他而言只是徒弟，所以，不管他会不会对大辰造成威胁，都不能留着他。”
太子绷直身子，这应该是父皇第一次对自己敞开心扉，可竟然是在除夕夜，说着如此残忍决绝的话。
昔年，他刚入宫就知道国公是他师父，还有尚娇，那个纯洁善良，又精于棋艺的小丫头，是她带他认识了京都，带他走入权贵世界。他一刻都不曾忘记。
沉默中，听得烛花爆裂“啪”地声响，他注视面前几乎让他忍不住发怒的父皇，“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师父已经开始着手让人研制暂缓毒发的解药，很快就能有结果。父皇，师父搬离皇宫的意思很明显，儿臣觉得，您再猜忌下去，没等大辰和南星开战，师父就要离开大辰了。”
“他不会。”
太子怔愣。
皇上淡淡道：“大辰和南星的仗没打完，他不会离开。况且，兰溪九被秘密送回西田，尚娇和玄漠偷偷回北殇，你就没发现什么蹊跷吗？南星这场仗，不论耗时过久，死多少人，大辰必定会赢，你只需要坐镇东宫，让他辅佐你就是。”说完，他挥挥手，“年后就要开战了，让禁军加强京都守备，别出什么差错，阿和的事，以后再说。”
见他累了，太子起身，恭敬行礼，但没有说话，悄悄退出寝殿。
瑞雪兆丰年，外面又飘起鹅毛大雪，而他立于天地间，想自己以后也要坐上皇位，心中苦涩，为何会是自己？如果寒王能承担起重任，如今的自己应该还在行宫里过着平淡悠闲的日子，兴奋于收到师父的礼物而合不拢嘴。
今年，师父好像什么都没送他。
师父，太子眸子里的焦点渐渐聚集，前方不远处，身穿紫衣大氅的人正是师父，他回宫了，是来看父皇的吗？可是父皇刚才还说，要让师父同他一起死呢。
“师父。”
太子挥手，朝国公跑过去，却在要抵达眼前时，国公宽袖下内力流动，用风雪迷住他的眼。待雪花落地，眼前已寻觅不到那抹身影了。
“师父。”他喃喃，自己刚才并非看错的确是师父，可师父好像不想和他见面呢。
明日是大年初一，宫中需要互相走动，师父还会来吗？大概不会了。
国公来皇宫只是放不下皇上，不料却听到一段惊世骇俗的对话，让他整颗心都像被针扎了般。
呵，扪心自问，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大辰的事，对不起皇家的事，到头来，还要落得为他殉葬的下场。
他捏紧掌心的白色瓷瓶。娇娇说得对，这瓶药是可以确保今后他安全的药，既然他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了。什么兄弟，也不过尔尔。但太子和寒王等人无错，待解决完战事，且将大辰还给他们，自己也该享享清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