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构成一个社会的框架坍塌,律法、警察、舆论统统都不复存在,这就是混沌。
这种不受控状态下的人,如果没有一个信仰来支撑,很快就沦为野兽。
然而我们刚好生活在一个缺乏信仰的社会,如今连这个社会也崩塌了,我们目前的秩序,不过是道德的惯性。这惯性能维持一天两天,绝对维持不了一年两年。
人沦为兽,谁肌肉粗壮、牙齿锋利,谁就是真理。
我们从兽到人走了数十万年,建立了法律和道德体系这种外部监督机制,维持着生而为人的尊严,以为自己就是个人了,却完全靠着监督,一旦失去监督,回归兽性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胡建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手里的64式警用小手枪,想必他想到了什么,应该跟我想的一样。
这一群人,已经开始在潜意识里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武力,并且毫不怀疑地追随着武力。
这就是混沌,这就是莽荒。
这是大大不妙的,如果弱肉强食逐渐成为公约,那也用不着感染了,人人都是活尸,天然的。
我意识到最可怕的不是这场活尸瘟疫或者什么病毒真菌,最可怕的是人的思想和尊严的坍塌,引领人类走向末日的,必然是后者。
然而我也没有机会更深入地想了。李峰他们对着思聪一顿狂揍,仿佛揍的不是人,是万恶的金钱,旁边是幸灾乐祸的人群,还有那几个时不时朝周围的适龄男青年暗送秋波的锥子脸网红。
我手里有枪,成了自然而然的执法者,可是,执的是什么法?算了,管他吗的,先上吧。我走上去,把枪提在手里,其实根本没上膛。我说:“行了,住手!”
没人理我,该打的还是打,该挨打的还是挨打,我拉套筒,上膛,开保险,对天鸣枪。
“呯”,枪声盖住了喧嚣,打架的停手了,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
我心里暗暗可惜最后的两发子弹就这么还剩一颗了,但是脸上还得满不在乎:“这是准备把他打死吗?那我来,一枪就好。”
思聪满脸是血,惊恐地坐在地上。
李峰也傻眼了:“……不用吧……”
我说:“原来不用打死啊,我以为你要把他打死……那到底要怎样?”
李峰:“他想要强奸这几个女孩子,是个人渣!”
我说:“那他是嫌疑犯,可能犯罪了,你呢,施以私刑,蓄意伤害他人,你是现行犯,已经犯罪了。”
李峰想不到我会帮思聪说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张登平打圆场:“哎呀,哪来的什么犯罪不犯罪,法律都没了,这种人反正也是浪费空气,打了就打了呗。”
我把枪退了膛,关上保险:“法律没了,我们都活不成,你最好祈祷法律还在。”
张登平似乎是听懂了,不再作声。李峰还是狠狠地瞪着思聪:“那按照法律,强奸罪怎么判?”
我说:“怎么判也没有当场打死这个规矩,你也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更不是刽子手。”
李峰生气了:“难怪你拿着枪,你想既当法官,又当警察?”
我笑了:“去你吗的,既当法官,又当警察,那是法西斯,我可不当,你也别当。”
大家都笑了。
思聪笑不出,明显我们只跟他不是一伙的,这孩子命不好,生在有钱人家里,注定在这个穷人多的社会里没有什么朋友。特别是当那几个网红锥子脸盯着我手里的枪,媚眼抛出天际的时候,他应该感到了绝望。
我注意到那几个网红锥子脸的表现,当时心里想的是这几个货色必须提防,搞不好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孽,忽略了思聪的表情,这孩子突然一跃而起,歇斯底里地狂叫:“你们不讲道理,你们是一伙的,你等着,你们等着!“
思聪捂着脸朝外面狂奔,我们都傻眼了,这孩子太矫情了,应该是有钱惯的,让我们等着,等啥,等你叫爸爸?你爸爸还不知道在哪儿啃人家肠子呢。
官俊兵问:“追不追?”
李峰也挫了锐气:“追个卵,由他去。”
我叹了口气:“有钱人也是人,得劝他回来,现在一个人往外面跑,那还不是找死啊。”
于是乎我和李峰、张登平、官俊兵跟着思聪跑。胡建留在原地招呼大家,笑眯眯地:“好了好了,散了散了,没事了,人民内部矛盾……“
李峰一边跑一边喊:“你回来,不打你了……”
张登平:“你这是劝吗,我听着像威胁……”
思聪果然跑得更快了,很快就跑过了吊桥,钻进了自己的车里,那辆定制版的红色大切应该是他最低调的车了,这次开出来肯定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屌丝的自尊心,其实这孩子心眼蛮好的,不就是多交了几个网红女朋友吗,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红色大切拐了个弯,消失在大坝外的路上。我们几个也急急忙忙地掏车钥匙,准备开车追。谁知道还没上车,前方响起放鞭炮一样的声音,思聪的车疯了一样倒着开了回来,车头着着火,发动机仿佛飞机起飞一样地轰鸣着。
那不是放鞭炮那是枪声,思聪的车已经被打成了筛子,子弹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思聪的车还在疯狂倒车,一枚火箭弹呼啸着飞了过来,准确地击中了jeep那十分有特点的进气格栅,火光冲天,车子被炸得腾空而起,翻了个四脚朝天,四个轮子还在骨碌碌转。
我们也被气浪震得人仰马翻,不知道什么东西擦伤,张登平一脸血,大家都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往吊桥上跑。
子弹尖啸着划破身边的空气,我们没命地往回跑,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直到过了吊桥,全都趴下,才稍微回过神来。张登平满脸是血,不停喊:“什么鬼,什么鬼?”还好他伤得不重,看样子是额头上被弹片擦过,喊声倒也中气十足。
在大坝附近的路上,出现了一队人,他们全副武装,穿着整齐划一的野战服装,手持长短不一的轻重武器,训练有素的步伐和沉着地射击,朝大坝我们停车的地方前进。
这他吗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特种部队!官俊兵趴在地上喃喃地说:“是不是……救援的?”
这句话不用回答,我心想,哪个救援的,看到会动的东西就往死里打的?这不是救援这是清理,思聪这孩子死得冤。
特种部队停了火,以战术队形推进,来到思聪还在燃烧的车边。这时候车里滚出了浑身着火的思聪,他还在动,不是正常的挣扎,而是活尸般蠕动,他包裹着火焰站了起来,以怪异的姿势朝吊桥走来。显然,思聪快死了,但是他最后一丝神智仍然支持着往我们这边走,想要远离那地狱般的火海。
那支武装部队并没有对这个已经无法构成任何威胁的半死之人继续开枪,而是在他身后警戒。思聪走上吊桥,人就倒下了,可火还在他身上烧。
李峰眼睛都直了,他一定是后悔了,流下了鳄鱼的眼泪。我们都不敢动,趴在草丛里看着对面的发生的事情。
思聪又站起来了!但是这一次他站起来,湖水立即搅动,阴阳双鱼腾空而起,交叉掠过吊桥,将他扑进水里。
显然,思聪第二次站起来已经死了,他是活尸了,引发了阴阳双鱼的保护机制。
这也镇住了那支部队,他们也被阴阳双鱼吓住了,朝湖里胡乱开枪,打了一阵,一个领头的示意停火。
在我们身后,杨龙带着一群人,手里拿着铲子木棍,急匆匆地跑来,枪声也惊动了岛上的人。我朝他们喊:“趴下,趴下!”
这些家伙反应神速,动作整齐,噼啪一下像瘫泥一样就下去了。几乎在同时,一梭子弹掠过他们头顶,其中几颗打在铁门上哐哐作响,溅起火光。
显然,这支来历不明,武装到牙齿的小部队,绝对不是什么救援,他们会朝一切会动的活物开枪,这是来杀人的。
如果他们冲过来,我们全都死翘翘,万幸的是,思聪的活尸引发的阴阳双鱼吓到了他们,他们不知道阴阳双鱼只攻击活尸,所以不敢贸然冲上桥来。
怎么办?怎么办?我抽出64式小砸炮,把唯一的子弹上膛。其他人看着我手里巴掌大的小手枪,再看看对面那十几条长枪短炮,表情相当怪异。
好吧,我还没告诉你们就一颗子弹呢。
对面的部队一部分人保持着警戒,另一部分人散开,从道路上又来了一群武装部队,他们簇拥着一辆军绿色的履带式步兵战车,整齐地跑步前进,直到步兵战车稳稳地停靠在大坝的空地上。
所有的警戒立即围绕步兵战车展开,随后又到了一辆轮式重卡,应该是辎重车。
那辎重车上还有个喇叭,刚一停下,就放起了音乐,是听不懂的歌,不知道哪国的,而围绕着密闭的步兵战车站岗的士兵统统也跟着唱了起来,那景象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一群士兵围着一个棺材一样的步战车声嘶力竭地唱歌,而那战车静静地停着,仿佛在施展着什么蛊惑人心的魔力。
“天降思想,永放光芒……”张登平喃喃地说。
我傻眼:“你说啥,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天降思想,永远放光芒……”张登平说,“这歌,是北边一个国家的,我听过,我曾经在边境上开过火锅店……”
我呆住了。这意思是,这群人,来自北边那个号称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八零后统治的国家?这都哪儿跟哪儿,他们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张登平不认识步兵战车和装甲车的区别,他继续说:“按照他们的规格,看他们唱歌那架势,那装甲车里,绝对有个大人物。”
我忍不住问:“有多大?”
张登平:“最高统帅,天降思想的继承人。”
我惊得彻底说不出话了:“你是说……”
张登平点头:“没错,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