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带着我们进了一间木屋。木屋开着门,也不用敲门,跟个麻将馆确实没两样。一圈人有男有女,正围坐在一起打扑克。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打金花。这是种一人发三张牌,互相加注或者不跟,最后比牌面大小更比心理素质的游戏。
小木屋里面点着油灯,光线昏暗,把每个人脸上都映衬得油腻腻的,也可能是长时间打牌加上灯光炙烤出的油。
我首先看到了刘慈心,他面朝门口坐着,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微胖男,戴着副黑框眼镜,油灯跳跃着,一股股暗色烟雾时不时顺着火焰升腾,他一只手紧紧地捏着三张牌,一只手时不时去擦拭眼镜。油灯的烟里似乎带着灰,眼镜片一会就黑,得擦,不然就变墨镜。
真的是活的刘慈心!这个科幻作家以前经常接受媒体采访,我实在是太熟悉他的样貌了!
背对着门坐着的,应该就是卷哥了。我只看到他的背影,穿着一件带兜帽的卫衣,上面似乎还有卡通图案。他手里也捏着三张牌,我能看到是一对10和一个方块7。这牌半大不小的,很考究操作。
其他人已经扣牌了,场上就剩下他俩。
卷哥紧紧捏着牌。从后面看,他的手指匀称修长,皮肤白皙而有光泽。他沉默了半天。刘慈心漫不经心地朝他瞟,显得轻松自若。我看得出刘慈心是装的,他肯定牌也小,这种若无其事用力了点,表演痕迹重了,并不是一个好演员。
卷哥沉思半天,倒被刘慈心看出他的牌面不大,冲他嘿嘿一笑。这一笑,把卷哥的信心打得七零八落。只见他叹了口气,默默放下了牌:“不跟。”
刘慈心哈哈大笑,把自己的牌拍在桌子上:“哈哈哈,你傻了吧,为什么不跟,老子是个杂牌!”
果然,他拍出来的牌最大才一个黑桃9。大家全都笑了起来。刘慈心:“五十个俯卧撑,快做快做!“
原来他们赌的是俯卧撑。
卷哥气得朝自己大腿上猛击了一掌,二话不说,站起来,转身,趴下开始做俯卧撑。
这时候我才看到卷哥的脸,长得蛮帅,三十出头,白白净净,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双眼皮,乍一看有点像唱歌的李建。可是帅是帅,帅得很普通啊。根本不是什么高人的样子,连山大王的样子都不是。
卷哥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众人在计数。他做到二十五个就满头大汗了,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不行了,先记账,明天再做……”
心理素质差已经够了,看来体力也是个弱鸡。
刘慈心在越来越黑的眼镜片后面翻了个白眼:“昨天还欠我二十个呢!”
卷哥有点慌,到处看,看到我们,像捞到救命稻草一样:“哎呀,来啦,快快快,来坐,吃饭没有……好了好了不打牌了,谈正事了。”
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围坐下来了,刘慈心一边擦眼镜片,一边撅起个嘴巴,满心不爽地把桌上乱七八糟的扑克牌收了起来。
门口有个甜美的声音在说话:“先吃饭吧,人家肯定饿坏了……”
一个婀娜的女人拎着一个藤编的篮子,篮子里是热气腾腾的饭菜,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笑起来很甜的大姐姐,端着个又大又圆的瓦罐,隐隐闻到鸡汤的香气。
这个婀娜的女人,不就是曾经尽人皆知的话题女王冰冰姐了,也是活的!
冰冰姐一边麻利地把饭菜往桌上摆,一边看着我傻眼的样子嫣然一笑:“还不饿吗,赶紧吃饭吧……吃完饭再给你签名。”
我去这不是做梦吧?冰冰姐做饭,刘慈心打牌。这些曾经的大作家,大明星,平常你只能在媒体上羡慕的人物,今天在这里像是走亲戚一样近在迟尺,不但可以看,貌似还可以摸。
老道士给贞慧盛了一碗米饭:“来,小姑娘,吃饭,多吃点,别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
我也是真饿了,虽然很震惊,但是那解不了饿,接过卷哥递给我的一碗汤,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水蒸气模糊了我的视线,一碗热鸡汤下肚,我又擦了擦眼睛,睁大了看。
刘慈心在擦眼镜、冰冰姐在和卷哥说着什么、狼吞虎咽的老道士,贞慧也是一脸茫然,很规矩地吃着饭,还有其他人,都在,该干嘛干嘛,没有任何虚幻的样子。这是真实的,不是做梦。
自从人们丧尸化灾变开始以来,我有多少次怀疑是个梦,可都没有这次这么感觉不真实。
可见,在过去,有多少人越来越高不可攀,甚至高到了只存在于梦境里。
卷哥他们应该是吃过饭了,他看着我吃饭:“你肯定有很多问题……你边吃,我边解释……呃,其实很难解释……我们一个一个来……首先,你肯定要问,为什么要找你?”
我一边往嘴里塞菜——虽然是些平常的蘑菇青菜和肉类,但是冰冰姐的手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品尝的——一边忙不迭地点头。
卷哥想了想,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又开始犹豫了,抬头看刘慈心:“要不,你是写书的,你来讲。“
刘慈心继续擦他的眼镜片,在油灯的熏陶下,这个眼镜片大概五分钟黑一次,他显得很忙:“我不讲,太扯淡了,别看我是写科幻的,我都不敢这么编。”
卷哥刚刚被刘慈心在牌桌上偷鸡,显然还有不满:“幸好你不敢编,要是你编的成了真,《流氓地球》,我们现在飞出太阳系了没有啊!”
刘慈心挨了抢白,生气地把眼镜片又取下来擦:“行行行,你牛,你编的成了真,可是你得承认,你写得狗屁不通,我得过雨果奖,我改编的电影伍拾亿票房,你得了个啥,写了几十万字,网站给了你多少钱,五百?八百?有几个读者呀,三千?五千?你跟我比?”
卷哥貌似早有准备,好整以暇地说:“多有什么用,你的读者现在都在外面啃人,我虽然少,可我的读者都自救成功了,哦,这里面也包括你,雨果奖,也是我的读者之一哟。”
刘慈心愣了愣不说话了,看来这番斗嘴,他注定赢不了,只是一腔血勇的以卵击石。
可是我还一头雾水呢,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这个奇怪的桌山土匪窝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些人都是幸存者吗,他们看起来像是早有准备,完全没有我们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难道他们在灾变之前,就得到了某种启示?莫非这个启示,是来自卷哥?
那么,卷哥难道是一个预言家,一个洞悉天机的人?不可能,天机是不存在的,预言家都是事后诸葛亮。这是个唯物的世界,我绝对不相信有什么神怪精灵,一切都必须在我们的知识框架下,有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