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火锅,除了大蒜,还有很多配料都不齐整,毛肚鸭肠也已经不新鲜,对餐饮店老板来说应该算是奇耻大辱,更过分的是,就这么对付着吃,吃着吃着还熄火了。
最后一罐丁烷液化气终于用光了。
胡建抹了抹意犹未尽的油嘴:“天意,我去通知其他人了。”
官俊兵也放下碗:“我跟你去。”
张登平觉得应该有点仪式感:“那我和李峰去布置会场。”
杨龙赶紧说:“我也去。”
我不知道这个会场能怎么布置,拉个条幅吗,写个“湖心岛社区居委会选举大会”?
即使这样,都做不到吧,上哪儿去找条幅去。
他们一溜烟走了,贞慧只好收拾杯盘碗盏。
我问张三丰:“他们就这么怕洗碗吗?”
张三丰:“才不是洗碗,你赶紧准备吧。”
我有些纳闷:“我准备啥?”
张三丰:“你是不是傻,你想的方案,你就得来执行,从动员到保证顺利实施,你需要发表演讲,赶紧准备讲稿吧。”
我去,原来是这个,难怪他们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我看着张三丰:“你学问比我高,你来写,我负责念。”
张三丰:“我写个锤子,我向来不喜欢撒谎,你是洞察锁,你应该懂人性在群体当中的无意识状态,编些什么谎言来动员,又用些什么理由来维持。”
听起来就头疼,太复杂了,我不写,可以的话,我宁愿当个追随者。
我说:“随便吧,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然,你来?”
张三丰干脆往椅子上一靠:“好困,我先睡会。”
看来我想当一个不用费脑子的追随者的心愿,注定落空。
当我们到达湖心岛营地的小教堂,这里已经人声鼎沸,官俊兵和胡建通知起人来是蛮快的,想来大家也都认为这个议题迫在眉睫,包括小孩和病人,家家户户,一个不落地来到了会场。
至于张登平他们所谓的布置会场,就是三个人一人抱了一枝枪,像门神一样直直地站在门口,目不斜视,故作庄严,白白增添了一种恐怖主义气氛。
大家都规规矩矩坐在下面,交头接耳,连贞慧和张三丰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一个人想要上台说两句的样子。
所有人都看着我,那一刻我才知道,即使我说慌,也是正确的。
不是我要去承担这个责任,而是无形中责任开始推着我走了。
特别是看到台下坐着那个重度糖尿病人,他在老伴的搀扶下,面如金纸,正在经历严重的并发症折磨,而另一个痢疾病人,已经瘦得形销骨立,连眼眶都陷了下去。
我曾经承诺过为他们带回胰岛素和抗生素,但我没有做到,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但我如果继续无所作为,这个营地一定会有人因为我的无所作为而死去。八壹中文網
现在,撒谎也好,政治也好,动员也好,忽悠也好,在现行环境下,这场秀,我都必须自己做下去了。
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英雄造时势。我从来没想要当英雄,我只想问心无愧。
你自问没有做错什么,却总是心有愧疚,这就是时势。
活在别人希望中,也死在别人希望中,这就是英雄。
成立一个鸡飞狗跳的社区,搞一个装模作样的选举,和一群贼眉鼠眼的人争长论短。
这种事,我居然能忍。
好吧,时势既然把我推到了这里,我就来跟时势玩玩。
我朝台上走,我走得不快,下面立即鸦雀无声。
跨步电压击退太阳特种部队、长弓阿帕奇缴械武装囚犯,这两件事被添油加醋地传说。之前官俊兵悄悄告诉我,说营地里有些人在议论,说我出生的时候,屋顶有霞光,房梁有异香,天降瑞雪,压得屋后竹林咔擦作响,犹如神鬼齐来参拜,当我呱呱落地,大雪骤停,阳光普照,天地一片庄严。
我妈说,没那回事,你们想多了。
他们说,一定有,您就别谦虚了。
有些人就是不能接受同样是凡人比他们牛叉的事实,硬要把人家往仙界撵。
我当时就笑了,问官俊兵,他们有没有说我出生的时候,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嘴里面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官俊兵想了想,这倒没有,这是个什么梗?
我说,这是释迦牟尼出生的梗。
官俊兵也笑了,看来我要多读点书。
我点头,我一点都不想和这些不读书、没常识,求精不懂,动不动就玄幻的蠢货打交道。
而我现在居然在创立社区,你能想象一个社区有多少这种蠢货么。
我胡思乱想了一阵,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台子中间。
唱个歌鞠个躬就下台看来是不可能的。
我先站了一阵,大概有二十几秒,我看到贞慧,看到张三丰,看到张登平他们,也看到我自己的家人。
我开始说话:“我长话短说,第一,世道变了,第二,我们需要组织,第三,实行普选,不同意的举手。”
我玩了个花活,不同意的举手,人都愿意把自己隐藏在集体意志中,即使有不同意见,也不会当出头鸟。
果然。
我又继续说:“我们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只要还活着的,都拥有选举权,我们要给社区选出安全委员、教育委员、卫生委员、纪律委员、生活委员。”
我都忘了我之前想的是些什么分工,反正大致也差不多吧。
下面果然有人接嘴了:“这……感觉像选班委干部……咱们又不是小学生。”
有人笑了起来。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从今天开始,在这个新世界里,我们就是小学生,学着怎么抱团生存吧。”
我继续说:“然后,我们选出一位班长,也可以叫社区主任,他来统揽全局。”
下面有人说:“万一选了个笨蛋,把大家带坑里了怎么办?”
我回答他:“普选,少数服从多数,选到笨蛋,也是活该,至少公平,你怕选到笨蛋,那你就选我吧。”
大家都笑了。
我强调:“大家应该知道,我们其实已经处在战争时期了,所以,选出来的人,他会有很大的权力,希望你们慎重,另外,我们暂时不颁布法令,等居委会主任产生以后,他来考量是否制定一部基本法,在这之前,我们按照过去的法律约束自己的行为。”
也有读过书的,提出疑问:“那会不会纪律委员权力过于集中,公检法一体。”
我点头:“你说到了点子上,所以,我们遵循三权分立的原则,执法权在安全单位,调查权在纪律单位,解释权在主任,换句话说,主任必须承担法官的职能。”
又有人提问:“我们总共就这么点人,全部都要工作么,教育委员拿来干嘛,可有可无呀。”
我语气强硬:“我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营地里至少有七八个学龄儿童,还有很多无知的大人,我们要教育委员,一是为了为未来打算,二是为了挽救你这种笨蛋,你应该没念过大学吧?”
那人嘴硬:“都这世道了,读书还有什么用……”
我说:“不读书,不知道跨步电压,不读书,不懂开阿帕奇,不读书,不知道好歹,不读书,连为什么活都不懂,跟外面那些丧尸没什么区别,不读书,我保证我们这个社区,撑不到明年冬天。”
我这番话已经带着威胁意味了,所有人都闭了嘴。
我接着说:“生活委员,顾名思义,负责生活物资的生产和调配,社区将实行配给制,生活委员要制定合理的生产和配给方式;教育委员,负责文教,娱乐事业,是的,要保证大家心态稳定,我们需要娱乐事业;卫生委员,就是医生,负责社区的防疫、卫生事业、不管用什么方法,至少要运转一个诊所;纪律委员,刚刚已经说了,负责内部秩序,取证,调查,就是检察院的职能;安全委员,主要对外,组织武装,保卫社区,并在纪律委员授权时,承担社区内的执法义务。主任,制定社区基本法令,并承担法官职能。我讲清楚了吗?“
有人说:“安全委员管理所有的武装?意思是所有的枪都归他管吗?如果安全委员是坏蛋,我们怎么办。”
我还是那句话:“自己选的,活该,所以你们考虑好。”
有人问:“是不是所有人都要工作?”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我们社区的所有人,都将在这个框架下,置身于某一项事业,你们应该庆幸,终于免试成为体制中人,端上了梦寐以求的铁饭碗。”
底下笑成一团。
我的结束语很严肃:“我们在这里,只追求两件事,一,自由,我们每个人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我们可以自由选择任何一项事业去工作;二,公平,所有被公认的法令,任何人都不允许逾越——如果我们注定要在这个湖心岛共度余生,请记住我们因何而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