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轮式挖掘机高举着挖斗,在仙女山的盘山公路上狂奔,烟囱喷着黑烟,柴油发动机的狂吼在清晨的山间回荡,惊得鸟儿在林间乱窜。
挖掘机后面不到五十米,是穷追不舍的丧尸追踪者大军,熙熙攘攘、层层叠叠,沿着盘山公路望下去,犹如看不到尾的巨蛇,蜿蜒曲折,浑身的鳞片张牙舞爪,能吞噬一切生灵。
成千上万饥饿的丧尸,正拼命追求着它们的食物,尽管那只是三个渺小的人,不够它们塞牙缝的,后面的根本连渣都分不到一口。
明明绝大多数都没得吃,可它们还是穷追不舍。丧尸是没有理智的,只有进食的欲望。
开挖掘机的张登平突然来了一句:“我感觉我们像一个组合。”
张三丰:“乘风破浪的姐姐?不对,应该是疲于奔命的哥哥。”
我说:“我还屁滚尿流的大爷呢,好好开你的挖机。”
张登平:”换个角度想,我们像不像什么tfboy,身后跟着的粉丝,为了见偶像一面,从深夜追到白天,从河流追到山间,真的,被上万人追,我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受重视。“
张三丰讽刺:“上万人,一人亲你一口,都得把你嘬化了,就问你怕不怕。“
张登平若有所思:“我终于知道了明星的心情。”
我好奇:“什么心情,恐惧?”
张登平摇头:“想把粉丝全部打死,又要靠粉丝赚钱的矛盾心情。”
张三丰看着油表,那油表早亮起了红灯,指针落到了最底下,他问张登平:“还能开多远?”
张登平瘪了瘪嘴:“谁知道,可能马上就熄火……”
话还没说完,发动机突突喷了两下,车身抖了抖,熄火了。
我忍不住跺脚:“问什么来什么,你他吗就不能不问!”
张三丰也跺脚:“我日吗我不问它就能突破物理规律,免燃料运行?”
张登平说:“不问的话,起码你不用背这个锅……”
就像打仗,明明打输了,没人去跟皇帝说,敌军杀进京城了,皇帝总是最后才知道。
他一边上吊一边喊:“奸臣误国!”
却不知道大家看到问题也不说,究竟是谁造成的。
明朝不杀言官,是有道理的。人人闭嘴,是一个时代走向尽头的征兆。
幸好我们这里没皇帝,张三丰不用诛灭九族,我们一边吵,一边窜得比秃子还快。
对不起,是兔子,窜得比兔子还快。
其实秃子也蛮快的,风阻小。
赛跑不是我的长项,除非逃命。
幸好现在就是逃命,我都跑吐了,一夜没吃东西,就干呕,可还是得跑。
如果不是还有个计划,还有个希望,我可能已经放弃了,真的很想就地躺下,累死和啃死,有啥区别。
希望就在前方,天坑地缝观景台。
这是数百万年形成的地质奇观,因为地下水的缘故,山体从中间陷落,而周围的山壁得以保留,就像一口硕大无比的巨井,往下云雾缭绕,深不可测,往上仿佛装得下日月星辰。
天坑的四壁近乎笔直,绝对无法攀爬,曾经有科考队依靠绳降设备下到天坑底部,发现其中拥有一个近乎独立的生态环境,还找到过一些动物不慎掉落的尸骸。
猿猴掉进去,也无法攀爬。一个封闭的,天然的,巨大的牢笼。
神之巨牢。
我们终于跑到了天坑观景台的边缘,因为昨夜暴雨的关系,天坑下的水汽直往上窜,升腾成棉絮状的云雾,就在脚边,仿佛实体一般地翻滚。天坑四壁则有大大小小的瀑布泄出白练,仿佛是神祇在往它沟通天地的缸子里注水。
身后的追踪者近在咫尺,我们已经跑得近乎虚脱,然而我们还有一个手续:撞开观景台的栏杆。
我的计划是:撞开栏杆,我们置身观景台最边缘的位置,摆好姿势,选好位置,等丧尸们自己冲过来——以自己为饵,诱使追踪者丧尸掉下天坑。
从追踪者勇往直前的行动方式,我判断它们肯定不擅长刹车,更不懂得迂回。
可是观景台的栏杆让我们傻眼了,以前来的时候也没注意过,它吗实心不锈钢管加双层钢化玻璃,撞开就别想了,用来撞死自己倒是个好选择。
百密一疏,三个人面面相觑。张三丰试着上去踹了一脚,纹丝不动。
丧尸群已经冲过来了,没得想了,先翻过去再说。
这个观景台搭建在一个比较突出的山体上,在最边缘的栏杆下,有一些钢结构的架子,一端支撑观景台,一端连接在天坑内壁的山体上,作为观景台的支撑。
我们手脚并用,攀爬在钢架上,刚好在观景台的边缘,钢护玻璃后面,露出个头的高度。
我们刚选好位置,丧尸就杀到,挤在栏杆上,朝我们龇牙咧嘴,挥舞爪子,当然够不着,可是腐烂的皮肉溅起来的汁液乱飞,近距离和这些饥渴的吃人野兽对视,场景十分骇人。
前面的几只丧尸从栏杆上探出上半身来扑咬,被后面的丧尸一挤,大头朝下栽了下去,在半空中和我们短暂的对视,挥手告别,没入棉絮状的云雾里。
然后后面的丧尸也层层杀到,把个观景台挤得密不透风,靠近栏杆的丧尸被后面的压力死死压住,只有上半身能动。
也不知道是在栏杆上被压断的还是太想吃我们自己挣断的,有几只的上半身居然从腰部脱落,失去依托,断线风筝一样坠落。
观景台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不知道多少丧尸杀到了,我感觉到钢架强烈的震动,颤抖不已,可以想象丧尸们在观景台上层层叠叠,重量早就超过了极限。
要是观景台塌了,我们也得掉进天坑里。
生死一线,我们都没有说话。
还好栏杆说话了,它说,砰。
最边缘的栏杆终于被丧尸们挤断了,钢化玻璃也炸成渣渣,在我们头上下了一场玻璃雨。
然后我们看到了一幕奇观。
人体瀑布。
丧尸们源源不断地从观景台掉进天坑,密密麻麻,前仆后继,首尾相接。
仿佛开了闸的水,从破掉的栏杆处喷涌而出的尸群,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天坑滚落。
直到现在,我们也对究竟惊动了多少追踪者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就是这种流量,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没有减缓的趋势。
张三丰望着头顶源源掉落的尸群,喃喃地说:“我们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是上万只追踪者的大阵仗,如果不是刚好跑到仙女山,如果不是仙女山正好有这么个天坑,如果不是灵光一闪想到这么个绝处逢生的办法,我们三个,绝无生还的可能。
都怪张登平,如果不是他赌气出走,我们根本不应该遭遇这种危险。
我正要开始抱怨,转头去看张登平,却吓了一跳。
张登平不见了。
毫无遮拦的钢架上,就我和张三丰两个人,哪里有什么张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