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有眼色的鹿灵灵此刻，正看着送到自己手上的衣服，翻看了一件又一件，都很喜欢。
不愧是云裳阁的衣服啊——
看看这面料，看看这做工，看看这花纹，是穷人想象不到的快乐呢！
“看了这老半天，你到底要穿哪件啊？”
有什么好看的，不都一样吗？
“谁说我要穿了？你不是老说让我做个人吗？作为一个人的我，怎么能穿着别人送来的衣服，在另一个人的家里大摇大摆的招摇呢？”
她还是低估了墨沐苏此人的出手的程度了。还是收敛一点，万一人真的叫他们两个给气死了，说不太过去。
“那要我说，你这个人做的，还挺不合时宜的。”
“好说好说。”
“姑娘，早膳好了——”
“好，这就去。”
“阿狗，姐姐去啦，你自己乖乖的呆着吃香蕉哈~”
“慢走不送——”
它不是人，那两个人是真的狗！
想到昨天大反派那惨兮兮的样子，它决定今天还是不去看了。
扒拉了一根香蕉，阿狗并没有意识到，它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它自己，好像也习惯了自己没那么重要了——
鹿灵灵还没到前厅，就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等近了一看，墨沐苏和沈万千已经坐在了桌子旁，而桌子上，是满满的一桌子饭菜。
其样式之多，数量之多，令鹿灵灵咂舌再咂舌。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鹿姑娘来的正好，快坐快坐——”
见鹿灵灵过来，墨沐苏连忙站起来，迎着鹿灵灵，让她坐在了自己旁边的位置。
“要不是太阳在空中悬着，我还以为自己是一觉睡到了午间了。”
看看这早饭呀，光是面食就有水晶饺子，小笼包，糖馒头，油炸糕，糖饼，桃花酥，杏花酪，牛舌饼。
更不用说各式各样的小菜了。
鹿灵灵严重怀疑，是因为桌子太小限制了发挥，不然，定然还能看到鸡啦，鱼啦，鸭啦什么的。
“是啊，全凭沈老爷热情呢，我也是第一次吃这么丰盛的早膳。”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王爷谬赞了，这都是草民应该的。”
“此刻正是良辰美景，还是鹿姑娘说的，唯美食不可辜负，这蟹黄小包现在吃刚刚好，鹿姑娘快尝尝。”
墨沐苏夹了一个小包子，放在了鹿灵灵面前的碗中，再次反客为主，十分自然。
“那我就不客气了。”
鹿灵灵已经找好了自己的角色定位——配角一枚，也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今天的饭吃完，大概也能知道沈万千的执念有多深了。
皇权，身份高低，痛失所爱所产生的错觉和心病，孰强孰弱，便知了。
饭桌上，墨沐苏和鹿灵灵挨着坐着，沈万千虽然得了墨沐苏的恩典坐着，却离二人有些距离，看着墨沐苏不断给鹿灵灵夹着东西，便夹还边说上几句，沈万千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桌上的吃食，有她喜欢的，大多数，却是她没有吃过的。
譬如那道蟹黄小包，她甚至都没有见过。
只是听闻别人说，京城的酒楼出了这么一道菜，汤鲜味美，吃了的人都说好。
可是，却只是听说。
至死，她都没有吃过。
她说，等攒了钱，就买来，他们一块儿吃的。
若不是……若不是！
沈万千握紧了手中的筷子。
鹿灵灵没有错过沈万千的动作，却没有吭声。
还不够。
“沈大哥何故愣着，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沈大哥也尝一尝这蟹黄小包，我今日第一次吃，味道竟是出奇的鲜美呢。”
鹿灵灵用公筷夹了一个包子，放在了沈万千面前的盘子里。
沈万千看着眼前的包子，完全愣住了。
一个包子，似乎将他完全拉回到了过去。
以前，她也是唤着自己沈大哥。偶有去她们家吃饭，呆呆愣愣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就借着给他夹菜，缓解气氛。亦或者说一些玩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她是那么聪慧，善良的一个人。
若不是，若不是！！
猝不及防，沈万千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还不等鹿灵灵反应过来，人就已经离开座位，落荒而逃。
沈万千一路几乎是跑着回了书房，关上房门，直到把那幅画捏在手中，心跳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然后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凳子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老爷，老爷，您没事儿吧。”
门外，管家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沈万千不想见任何人。
隐藏在心里的那道伤口，一直被压抑着，臭了，烂了，也不曾上药，让任何人看到。
可是今日，却痛到了骨髓。
那是一条多么鲜活的生命，若是他再早一些，再努力一些，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今日，快乐的在那吃东西的人，是不是就会是她呢？
可是，她就那么死去了，甚至除了他，都已经没有人记得她了。
“老爷，您前几日让我去查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
管家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这是前几天，花了重金，去千金阁求的消息，刚刚传回来。
书房的门被瞬间打开，管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自家老爷一眼，信件就已经脱离了手掌，门又再次被关上。
沈万千手中拿着信封，很薄。
可是他却觉得有千金重。
他害怕。
害怕查出一些什么，却又害怕查不出什么。
也许，偏执的人，都会希望找到一个寄托，纵使这个寄托有时候是那么残忍，但是却给了他们活下去的理由。
沈万千慢慢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一字一句的看完。
然后就是久久的安静。
不大的一张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宅院妇人争权内斗，被无辜牵连。受杖责一百下，死于伤口溃烂感染。
被手握住的一端，已经被汗水浸湿，虽然诸多猜想，但是看到真相的这一刻，沈万千还是如被凌迟一般，浑身愤怒，无助。
这是千金阁买来的消息，不会有假。
他不能想象，她在死前，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疼，又有几多伤心，几多留恋。
他们的命，就是这么低贱，就不值得别人送上几贴膏药吗？就不值得别人请个大夫，哪怕就只是简简单单地看上一看吗？
他们，又有多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