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酒酒无比精准地找到米缸,还不知停手动作飞快地往端着的木盆里舀米。
霍大嫂见白花花的大米哗啦啦地往外淌,又是心疼又是气急,再顾不得迟疑,尖叫着飞身扑过去,想抢杨酒酒手里舀米的葫芦瓢。
杨酒酒早就猜到了她不会老老实实地看着,早有预测似的侧身一闪,避开她的挥舞而来的两只爪子,单手抱着木盆,另一只手把关节掰得噼里啪啦作响。
在霍大嫂红着眼再度扑过来之前,冷冷地说:“大嫂。”
“大哥的伤势不太好,你担心他死了自己没胃口那不打紧,但是我可跟你不一样。”
“不瞒你说,我那边还有三个孩子什么都没吃呢,闹腾一早上了,再不吃饭恐会伤及脾胃,你最好是别跟我纠缠。”
面对杨酒酒充斥着冰冷和不善的目光,听着她掰手指头掰得跟炸雷似的动静,霍大嫂只觉好一阵头皮发麻,跟那动静是拳脚落在自己身上似的,油然而生出一股难以磨灭的颤颤。
她支棱着两只青筋暴起想掐又不敢动的手,气得不住喘着粗气咬牙说:“你少跟我胡扯那些没用的!”
“这是我家的米,你不能碰!不然你这就是强抢!”
“抢别人家的米,我是能去族里告你的!”
怀里的木盆已经装了大半,怎么也足够吃两日了,杨酒酒也不想在赶着做饭的关头把人惹得过分急眼,正准备停手。
可一听到强抢这两个字,她刚松开的手就重新抓住了葫芦瓢,稳准狠地又多舀了几大瓢,直接把木盆铺了个满满当当。
她抱着满满一大盆白花花的米,要笑不笑地对着大门抬了抬下巴,说:“那你去告我噻。”
“实在不行你打我?”
见霍大嫂杵着不敢动,杨酒酒满脸讥诮地笑了笑,面露恍然地说:“看样子大嫂是不想打的,说来也是,毕竟我不比霍妮儿大了那么多,连皮带肉比她重了多少,大嫂那三两重的骨头,估计掰不动我的手腕子。”
“大嫂为免受皮肉之苦,不敢也是人之常情。”
霍大嫂被戳中了心中避讳,当即恼着吼开了嗓:“谁说我不敢?!”
“杨酒酒我警告你,你别太嚣张了!这家里还是我们做主的,轮不到你说话!你……”
“谁说我要跟你说话了?”
杨酒酒不屑至极地瞥了面涨如猪肝,神色扭曲的霍大嫂,不紧不慢地说:“谁稀罕跟你说话?”
“我只是想提醒你,这里是霍家,不光是你和霍大强的霍家,还是我和我两个儿子以及霍妮儿的家。”
“我拿自己家里的米,关你什么事儿?”
“而且我也明着跟你说了,你要是不让西屋里等着我的那几个孩子吃饱,我今儿能砸门舀空了你的米缸,明天就能直接把你拧把拧把上锅蒸了,嚼碎了下酒,不信你就试试!”
杨酒酒说完,懒得理会霍大嫂是什么脸色,直接大步走过去撞在她的肩膀上,把人撞得往后狠狠踉跄了几步后扬长而去。
她着急拿米去下锅,没工夫跟这货在这里闲扯。
霍大嫂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杨酒酒连吓带气的弄到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杨酒酒抱着一大盆米走远,急促地来回倒了好几口尖锐的气,突然用力一拍大腿嗷地喊出了声。
“来人啊!没天理了!”
“杨酒酒这恶妇不光是要杀人,她现在还直接抢东西了!”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西屋里,正在头对头嘀嘀咕咕说着话的霍妮儿和大宝闻声同时扭头。
大宝对听到的叫喊很是习以为常,小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
毕竟这个大娘这么大喊大叫的是常事儿。
要么就是被喝醉酒的霍大强打了,要么就是在外头受了气。
总之,不管是为什么,遇上了什么事儿,他的好大娘都是要嘶声力竭地喊上一场的。
说不定还要在地上滚好多圈。
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可霍妮儿在听清霍大嫂喊的是什么后,表情就变得很一言难尽。
她喃喃道:“杨酒酒又怎么着她了?”
“又打起来了?”
霍妮儿对上大宝茫然的双眼,愁得不行地叹气。
她顺手在大宝的脸上捏了捏,说:“你在屋里看着二宝,我出去看看。”
万一真是打起来了,她去了说不定还能帮忙。
可当她挽着袖子走到院子里,发现杨酒酒蹲在灶台前的背影时,裹带而出的怒气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散了。
她揣着一肚子的狐疑走过去,说:“杨酒酒,你在干什么?”
杨酒酒手上的动作闻声猛顿,转头时眼里还隐隐有幽怨的暗光。
她说:“妮儿,我比你大了十岁。”
“而且我还是你三嫂。”
这孩子对自己可爱的三嫂没一点儿尊敬的吗?
霍妮儿听到杨酒酒的话不自觉地僵了僵,板着脸不满道:“谁说你是我三嫂了?”
“你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啧啧啧。”
杨酒酒懒得理会她孩子气的变扭,转过头专心看着灶坑里的火,徒手掰断了几根风干了的树枝扔进去,慢条斯理地说:“罢了,你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
“要是实在不愿喊三嫂,叫酒姐也行。”
毕竟扪心自问,她连那个死了的霍三长啥样都没见过,她也不是很想当什么三嫂。
叫酒姐就显得亲近多了。
霍妮儿显然不是很想搭理她的无话找话,注意到地上那盆白得刺人眼的大米时,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几分。
她放轻了声调说:“这是你去找大嫂拿的?”
“她能给你这么多?”
如果洗衣坊里没什么活儿的时候,霍妮儿就只能在家里帮着下地做饭。
可不管是谁做饭,霍大强两口子当家的规矩就是每日的米粮定了数,一点儿也不能多。
刨开给霍大强和他那三个儿子单独留出来的干饭,就只能剩下个锅底儿,霍大嫂往锅底的米粒儿里呼啦掺上半锅水,搅和搅和煮开了充当是米粥,那就是别人的饭。
不管是霍妮儿还是霍小叔,又或者是以往的杨酒酒和两个孩子,他们吃的一直都是那清可见底的米粥,连点儿对于的咸菜疙瘩都有不起。
冷不丁看到盆里装了这么多米,霍妮儿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有种想掐自己一下的冲动。
注意到她的诧异,杨酒酒回想起这小姑娘之前过的日子,心头略显发酸,口吻也带了几分不自知的温和。
她说:“对啊,我去找她拿的,往后你们都吃米饭。”
霍妮儿还觉得不真实,恍惚得很。
“大嫂这么大方了?她舍得让咱们的碗里见着干的?”
杨酒酒扔木柴的动作微微一顿,听着霍大嫂越发嘶哑的哭吼,幽幽道:“那可不。”
“不信你听,大嫂都高兴得快哭了。”
听到杨酒酒话中唏嘘,霍妮儿更恍惚了。
她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哭嚎不断的堂屋,语调莫名有些发虚。
“可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谁高兴起来的时候,嘴里哭爹喊娘的?
杨酒酒莫不是在驴她???